下雨天

    淅淅沥沥地,天上掉落的雨滴砸在房檐上,最后顺着瓦片流淌下去,像穿成了串的珍珠不间断地下落。

    这雨说下就下毫无预兆,谢归蘅呆在屋内没有准备,她转过头去,视线凝在了外面的水坑上。

    一会儿许是要跑回去了。

    她发着呆,任由前方之人训导的话从耳中飘过。

    那人聒噪极了,整整一刻钟,舌头便没放下来过。

    不过好在,总是听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比如说,西南角落那几处被划为了禁区,不得入内;再比如说,近日的菜谱上突然加了几条要求,那口味,可不像是中原人。

    谢归蘅盯着那水池被不断击打着溅起涟漪,莫名想起了前几日子时带来的那个盒子。

    她想着出神,眼睛半眯,眉头也开始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虎牙咬上了内壁的一小块肉,不断摸索着。

    突然。

    一道不算突兀的口哨声混杂在雨水中传了过来。

    谢归蘅思绪被打断,视线便赶紧朝着声源处寻去,见到了不远处撑着伞的萧雨规。

    那男子衣摆下沿出有些微湿,沾染上了几分雨水。几缕碎发被打湿贴在了

    额前,胸腔起伏剧烈,大抵是跑着来的。

    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然而唇边那笑却是明媚地很。

    萧雨规发现谢归蘅看了过来,神色变了变,像是有些惊喜般,嘴角弧度被扯地更大了。

    他的眼睛亮地出奇,用手朝怀里比划着,像是在说些什么。

    谢归蘅看得有些出神。

    天阴阴的,男子穿得也黑黑的,但脸上那笑却像是有股莫名地吸引力般,令她难以移开目光。

    谢归蘅唇有些发干,下意识用舌头轻轻抿了下唇。

    她摇了摇头,强压着移下眼,错开了视线。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余光便扫到角落处更加浮夸的动作。

    她视线再次不自觉落在了他身上。

    萧雨规比划的动作更大了些,看到室内那女子再度转身看过来,幅度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只是频率却更快了些。

    他一边比划一边笑着,那笑变了些许味道,带着几缕讨好和试探的味道。

    谢归蘅大致读懂了,是叫她可以来伞下避雨的意思。

    女子悄然无声地接着裙摆。只是还没等那边萧雨规回话,刚刚还聒噪十分像是还有八桶水要讲的人,此刻却突然草草收了场。

    她正忙着和对面男子打着暗号,一时间注意力便被分散了些许。等谢归蘅反应过来时,周遭已经有些许人早就跑了出去。

    “诶呦,苏娘子这命就是好,这大雨天,好相公都来接啦!”

    旁边有位相熟的人临走时推搡了她一下,打趣道,随后便将手背覆于额前,尽力遮雨跑远。

    谢归蘅突然神色一变,眼中含着看不懂的情绪。

    她略微上前几步,走出了门槛,但却在房檐下停住了。

    女子不再移动,可仍一直和雨中撑伞的萧雨规对视。

    身旁不断有人从屋内跃出,接着跑远。雨持续下着,甚至更猛烈了些。刚刚还是小水坑的地方已经蓄成了一大片地水潭。

    时间像是静止在了俩人周围。谢归蘅看着萧雨规的神情逐渐变化着,最初只是疑惑,后来到紧张,如今已经全然是快要成懵住了的神情。

    眼前之人又伸出了手,但却有些犹豫,迟迟没有动作。

    终于,在屋内人已经尽数跑出后,他的手又摆动了几下。

    “走吧,回家。”

    男子朝着她喊道。

    只是还未等他喊出那句话,甚至只是他动作将将有了起势。

    谢归蘅便身影一动,跑到了自己面前。

    她动作快极了,就连雨水也只是轻微擦过她的发间和衣袍。

    见状,萧雨规将伞略微往她那边倾斜了些。

    “你一直在这儿等着?不冷吗?”

    谢归蘅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帕子,略微擦拭着。

    接着她将帕子折好,攥在了手中。

    “......嗯。”

    萧雨规视线从始至终便始终粘连在她的身上,他看得有些出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紧接着回答。

    “还好。”

    随后,二人便调转了方向,转身走去。

    伞外的雨不停歇,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水坑被带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谢归蘅和萧雨规并肩行着,过了许久她衣角也未曾湿润几分。

    俩人莫名地都没说话,只是伴着雨声朝前走去。气氛有些诡异又有些压抑,女子不是很适应,于是她便想了想,随后开口打破了平静:“前几日子时来找我了。”

    “你跟我说过。”

    “不,有件事大抵是没说的。”

    她靠近了些,顺势跨上了他打伞的胳膊上。

    “你记得那丫鬟吗?李榕树。”

    萧雨规见状,也将头歪了过去,假装要去听她的私语。

    “记得,你说。”

    “子时溜进了她的屋内,发现早就已经有人搜查过了她的橱柜。只是有一个盒子,因为位置隐蔽那伙人并未发现,因此得以幸存落入子时手中。”

    “那盒子的模样与那日在府中李榕树从胡连房中拿出的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子时还发现......”

    她话说到一半不自然地停顿了下,引得萧雨规视线瞟过去,瞧见了女子又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

    他看见谢归蘅随后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才重新开口:

    “子时还发现,那女子的食指被人砍去,死状凄惨。”

    ......

    她话音落地,空气又恢复成久违的寂静。

    萧雨规的执伞的手略微抖动了下,倒吸口凉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官府那边怎么说?”

    “怪就是怪在这儿。”

    谢归蘅叹气,视线扫过周围,才又开口,声音比之前放地更轻更细。

    “我从前怀疑是胡连,可细想过去,这实在不该是他的手笔。”

    “听子时说,这事儿先是引来了不少的轩然大波,只是不知为何,仅短短的半日间,坊间之人便对此事决口不谈,避其洪水猛兽般。”

    “若真要是胡连干的,李榕树之死从一开始便不会流传民间。”

    萧雨规在身侧,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

    “正是。这事儿十有八九便是他同伙干的,以至于胡连接收到消息时,便已来不及堵住风口。”

    “或者是,从一开始,胡连就没打算将此事封口,只是后来许是发生了些变故,以至于不得不封锁消息。”

    萧雨规接上话,谈话间,二人便已来到了住处。

    她站到了旁边,看着那人将伞收起。

    “但若是他一开始并不想如此,原因呢?”

    谢归蘅视线看了过去,却倏然瞧见了男子湿润的左肩。她思绪一断,话也被劈成了两截。

    她看到萧雨规开了房门,才反应过来,接着说:

    “他没道理这么做。京城尤其是京郊鱼龙混杂,是各家大族暗自动手的好地方。以他最近的势头来看,遇到这种事只要知会京兆尹一声,京兆尹便会跟在他屁股后面把事儿给摆平。”

    女子走入了屋中,倒了杯水,抿着。

    口中仍有些干燥,她舌头发苦,有些难受。

    “京家氏族,总是如此随意挥霍人命吗?”

    然而萧雨规却莫名毫无根据地来了个问句。

    谢归蘅如鲠在喉,就连口中未下咽的茶水也开始噎人。

    她好容易将其咽下,却可以错开了和人对视的视线。

    男子的目光持续打在脸侧,她被看得有些心神不宁。

    良久,待那杯水终于被抿干净,谢归蘅才再度开口:

    “心软有良心的人在这京城之中活不下去,萧雨规。”

    她走到窗边,又看向了屋外那几个小水坑。

    片刻,女子的声音才在这屋中幽幽响起:“这京城尔虞我诈,能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在圣上面前混个脸熟的,哪个不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

    “巴结,勾当甚至是手上沾血,只要别牵连到自己那便都是小事。人命?”

    “哼。”

    她冷笑一声,面上泛出轻蔑的神色。

    “那都是没用之人才会在乎的东西。”

    “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

    谢归蘅终于回了身,对上了他的视线:

    “所以,萧雨规........别太把我当个好人。”

    外面的天是阴的,屋内的光是暗的,只能借着窗外透过来的一丝的光看清了女子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右脸。

    萧雨规眼皮跳动的频率突然加快了下,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随后落下目光。但又像是不甘心般,试探性瞟了人几眼,最终还是彻底错开了视线。

    他走到角落处,坐了下来。

    “既如此,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刚刚那人说,西南角那处如今不得进入,必定是有什么东西。”

    “所以你有计划?”

    “不错。”

    谢归蘅关上了窗,这屋子瞬时间便一点光亮也看不见了。

    几声脚步声蔓延开在屋中,离萧雨规愈来愈近。

    很快,那人便停下了,声音在他身侧极近处。

    “胡连应是请了假,最近日日在他主屋。索性身上也没有急需向外传递的要件,不如去试探一番那西南角的勾当。”

    “什么时候?”

    “就先定......”

    旁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动静,应是谢归蘅身形微动。片刻,女子声音响起,极轻地答道:

    “下一个雨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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