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仍在继续,黛西继续说着:“我不管什么联姻的好处,再观察几天,要是真不行我肯定要走的,这艰苦的生活我过不了。”
“我才不要和养胃的老男人过一辈子,一点激情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年轻的,最好是少年感daddy,这样床上才能合拍。”
祝静恩没再继续听,悄悄把露台的门合上,隔绝了外边的声音。
不管他们之间如何,只要这位女士一天还是赵崇生的未婚妻,她就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
她刚在沙发坐下,听见卧室的门被敲响。
门外是佣人来告知她,“Derek先生让您去一趟书房。”
祝静恩怔愣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在此之前她明明总是很期待见到他,或许是潜意识预感到赵崇生要和她说什么,心底竟罕见地生出几分抗拒。
佣人见她没反应,又喊了一声:“Greta小姐?”
祝静恩勉强保持礼貌笑笑,点点头应道:“我现在就去。”
赵崇生的书房和他的卧室在同一层,平常她并不会随意来到这里。
从楼梯口到他的书房,有一道长廊。这不是祝静恩第一次踏上这道走廊,但却是第一次怀揣着这样迷茫的心态走向书房。
她住进这里之后,学习和生活上的事都有人安排。和她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是管家、礼仪老师和家教老师。后来发觉她对于绘画的天赋,又请了美院的教授定期来指导她。
赵崇生总是很忙,常年不在庄园。偶尔回到这里,例行公事般检查她的学业,常常会像这样把她喊到书房来进行谈话。
如果她进步,她踏上这道走廊的步伐很轻快,因为她会得到他准备好的礼物。
以及一句属于她的夸奖。
乖孩子。
她很喜欢赵崇生说这几个字时,温和的嗓音以及蕴着零星笑意的目光。
如果她退步或是表现不好,那么她走向书房这段路的脚步都是沉重的。
其实赵崇生不会责备她,甚至不会用失望的目光看她。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来自原生东亚家庭的成绩至上主义,压迫得她如溺水泅渡般难以呼吸。
直到赵崇生告诉她。
“成绩退步并不会让你不被允许吃晚餐,也不会被赶出家门,这不是天大的罪过。但你需要发现存在的问题,制定新的学习计划并执行,请在今天之内发给我。”
他是一位很好的“家长”,可她对他的心思却实在算不上是纯良。
但这是她的问题,而不是他的——他从未对她有过逾矩和引诱,是她甘愿沉迷。
今天这种无法判断的迷茫,是第一次出现。
祝静恩站在书房门前,慢慢深呼吸平复情绪后敲响了门,室内传来一声冷淡的“进”。
赵崇生坐在办公桌后边,他签完手上的文件,随手递给身侧的助理。
助理接过文件后离开,书房门关上的一瞬,祝静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裙边。
他坐着,她站着。
从身位的高度来说,她分明要高些,可是却让人下意识地低头。赵崇生身上的上位者气息,与生俱来,不论何时的姿态都仿佛居高临下,让人没由来的就低了三分。
“Uncle。”
虽然赵崇生有着一部分中国人的基因,但他并不和她说中文,只在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告诉她,“以后我们交流使用英文或是德文,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和你说中文,这样能让你更快的学会常用语。”
对于这一声“uncle”,赵崇生点头示意他听见了她的问好,继而直接说起:“医生说你拒绝继续喝调理身体的药。”
调理身体的药指的是调理减轻她痛经的药。
他与她说起这件事时语气坦然,毕竟从她初潮时他就在管她。
或许是因为在国内那些年营养不良,她的月经一直没有来。十四岁住进这座庄园的那个月,是她第一次来月经。
当时她英文水平很差,家里也没有会说中文的佣人。她一边比划一边中英参杂着和佣人说自己需要卫生巾,也没能让佣人理解。后来她的小腹坠痛,慌乱中没有和月经初潮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误以为自己可能得了什么疾病。
最后是赵崇生喊来了家庭医生给她讲解生理知识,包括如何使用卫生巾。
祝静恩觉得自己很丢人,把小小一件事弄得如此兴师动众。
赵崇生却安抚她:“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因为没有人教导你这方面的知识,才导致了你的慌张。所以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这不是你的错。”
她偷偷紧攥着裙摆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
那是第一次,祝静恩感觉到赵崇生的宽厚包容。
这些年调理身体的中药一直没有停过,近来她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想继续喝苦苦的中药了。但赵崇生和她说,“我希望你能遵医嘱。”
祝静恩心里想,或许她应该多喝点冰美式,说不定就能不喜欢他了。可她不会这样说,她需要努力扮演好一位寄住在小叔家的乖巧侄女。
所以她说,“好的。”
赵崇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继而说道:“以后黛西都会住在这里。”
“是那位金发美女吗?”
“我想你应该称呼她为婶婶。”
“好的。”
祝静恩敛着眼眸,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勉强保持着语气平稳,道那一句言不由衷的“congratulation”。
没由来的,她有一种预感,这些都不是他今天让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现在说这些也只是为了铺垫后面的话。
“按照你父亲当年的请求,在你上大学之后为你选择一位条件适合的适龄男士订婚。”
祝静恩猛地抬头看向赵崇生,对上他冷冽的目光,忽然,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让她相亲。
于是她的头又低了下去。
“我让助理筛选出交好世家里与你年纪相仿的几位,你可以相处了解。”
适龄、年纪相仿。
赵崇生或许是无意,可是字字句句都好像在提醒她,她与他之间相隔的十年光阴,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祝静恩低垂着眼眸,眼睫极轻地颤了颤,最终她只是说:“好的。”
赵崇生让特助将一叠附带照片的资料递给她,“如果不满意,可以让徐助理继续选。”
与赵家交好的世家自然不可能差,再经过徐特助筛选,恐怕已经是十分优越的条件了。
祝静恩把那叠相亲对象的资料接过来。
她是寄住在赵家的人,单从身世来说已经是高攀,实在是没什么资格置喙。
从她父亲预备把她丢给赵家的第一天起,祝静恩就明白,让她住在赵家是为了让她嫁进有钱有权的豪门,好在未来某一天帮扶祝家。
她早就接受的事情,为什么从赵崇生口中说出来,心底还是无法控制地涌上酸涩,像是浸在一罐柠檬汁里,酸涩得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好的。”
两个字的发音如此艰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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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轻轻合上,小心翼翼尽量降低关门声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赵崇生的目光停驻片刻,又缓缓收回。
他看得出祝静恩难过,也知道对于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孩来说,让她相亲无异于是预备着赶人离开,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几日之前的晚上,他站在高层看见祝静恩站在无人的客厅里,捧起他的西装外套,很谨慎小心地抱了一下。
虔诚的拥抱,和一瞬间亵渎般的慌乱。
如果只是发现她对他的特殊心思,本不至于如此,他只要减少出现在她面前,他们之间仍能保留叔侄之间的体面。
问题在于——
那天晚上他临时需要出门,无意穿起这件外套,缱绻地环绕在他周身淡淡的睡莲气息,竟让他产生一种本不该出现的情欲。
卧室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此刻那件外套仍搭在他房间的沙发上。不属于他的睡莲的香味,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了。
他竟没有命人把这件外套丢出去。
更严重的是,他竟然会因为她留下的气味,而不受控制地博//起。
赵崇生不能忍受失去掌控的情况发生,包括对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