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仪式的喧嚣逐渐散去，但赛场的沸腾并未止息。媒体、车迷、车队人员，依旧将驰安动力的维修区围得水泄不通。

    江栀菀和设计团队的同事完成了现场的一些收尾记录工作，准备离开。经过人声鼎沸的维修区时，她忍不住朝那边望了一眼。

    陈驰还被层层人群包围着，接受采访，与车队成员击掌庆祝，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汗水，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忽然抬起眼，越过攒动的人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

    他嘴角那抹胜利者的肆意笑容似乎收敛了些许，对着她极快地、几不可查地眨了一下眼，然后便被下一个上前祝贺的人挡住了视线。

    江栀菀的心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一样，脸颊微热。

    她不敢深想，加快脚步，跟着同事离开了这片依旧喧嚣的区域。

    夜晚，驰安动力包下了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的露天酒吧，举行庆功宴。

    江栀菀原本不打算去。这种车队内部的庆祝，她一个外协设计师出现，似乎有些尴尬。但几个同事都收到了邀请，并表示这是很好的交流机会，她也不好太过特立独行。

    庆功宴的气氛热烈非凡。香槟塔、自助餐点、动感的音乐，以及随处可见的、穿着车队服饰兴高采烈的人们。陈驰无疑是全场的绝对中心，不断有人上前跟他攀谈。

    江栀菀拿了一杯果汁，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看着人群中谈笑风生的陈驰，觉得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又夺目。

    “嘿，菀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张钊端着酒杯晃了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今天我们的视觉设计很出彩啊，好几个赞助商都夸了！”

    江栀菀连忙起身：“谢谢，是团队的努力。”

    “别客气！诶，怎么喝果汁？今天必须喝一杯庆祝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江栀菀连忙摆手，心有余悸，“我酒量真的不行。”

    张钊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驰哥交代过……”他话说一半，猛地刹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地转移了话题，“呃……那边好像叫我，我先过去一下！”

    江栀菀却听清楚了那句“驰哥交代过”。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连这个都跟队友说了？

    这时，人群中央的陈驰似乎结束了又一轮应酬，他低声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所过之处，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没有看江栀菀的方向，径直走到吧台，对酒保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透明的、冒着细密气泡的液体，穿过人群，朝着她所在的角落走了过来。

    原本有些喧闹的四周，似乎因为他的移动而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跟随着他。

    江栀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她面前。

    “这个，”他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她，声音在音乐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却清晰入耳，“无酒精，味道还不错。”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顺手给一个不太能喝酒的朋友拿了杯饮料。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有点酷的样子。

    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好奇和探究。

    江栀菀愣愣地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也仿佛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一丝温度。“……谢谢。”

    陈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也没离开，就那么随意地靠在了她旁边的桌沿上，拿起自己的威士忌喝了一口。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喧闹的人群，仿佛只是刚好选中了这个安静的角落歇脚。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磁场，瞬间将这个角落变成了整个宴会的焦点之一。

    江栀菀握着那杯饮料，薄荷的清香和青柠的酸爽气息钻入鼻腔。她小口啜饮着，冰凉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之前的些许不自在。

    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就这么安静地并排待着。一种微妙而安静的气场在他们周围形成，隔开了外界的喧闹。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有一种无声的宣告。

    江栀菀低着头，看着杯中薄荷叶，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一种安心的感觉悄然滋生。

    过了会儿，有车队的人过来找他，似乎有事商量。

    陈驰对那人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对江栀菀低声说了一句：“一会儿结束别先走，等我一下。”

    说完，他便跟着那人重新汇入了人群。

    江栀菀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杯没喝完的饮料。

    等他？

    做什么？

    ……

    庆功宴的喧嚣持续到很晚。江栀菀喝完了那杯饮料，又小坐了一会儿，感觉脸颊被现场的热闹熏得有些发烫。她看了眼时间，正准备悄悄给陈驰发个消息说自己先走，不用等他，一抬头，却看见他已经脱身，正朝她这边走来。

    “走了。”他言简意赅，下巴微抬示意出口方向，脸上带着一丝应付完人群后的淡淡疲惫，但眼神清明。

    “哦，好。”江栀菀拿起包，跟上他的脚步。

    走出酒店，晚风带着凉意迎面吹来，瞬间吹散了残留的燥热和嘈杂感。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安静闪烁，与刚才宴会厅里的纸醉金迷仿佛两个世界。

    陈驰的车就停在附近。他解锁，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江栀菀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电台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音量调得很低。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栀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淌的夜景，心情是许久未有的平静。今天经历了赛场的极致兴奋和宴会的喧嚣，此刻的安静显得格外珍贵。

    “恭喜你。”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很精彩的比赛。”

    陈驰目视前方，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嗯。还行。”

    典型的陈驰式回答。江栀菀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笑什么？”他侧头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江栀菀抿了抿唇，“就是觉得，你好像无论做什么，都觉得还行。”

    拿冠军还行，弹贝斯还行，大概天塌下来在他眼里也就是“还行”的程度。

    陈驰似乎听出了她的调侃，哼笑了一声，没接话，但车厢里的气氛似乎又轻松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随口问道：“接下来忙什么？”

    “嗯……赛事周边设计，还有一些总结报告。”江栀菀回答，“不过比前阵子好多了，不用天天跑现场。”

    “嗯。”陈驰应了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小李说。”

    “好，谢谢。”江栀菀顿了顿，补充道，“其实……这次项目，谢谢你推荐我。”

    “是你自己够格。”陈驰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这句话却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让江栀菀觉得安心。

    车子很快到了她公寓楼下。

    “谢谢。”江栀菀解开安全带。

    “嗯。”陈驰看着她，“早点休息。”

    江栀菀推门下车，站在路边，对他挥了挥手。

    陈驰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像是要目送她进单元楼。

    江栀菀转身走向单元门，心里像是被晚风吹过一片柔软的草地，痒痒的，很舒服。

    从这天之后，某种默契似乎悄然形成。

    陈驰不再刻意“顺路”，但偶尔晚上加班晚了，他会发来一条简短的短信：【还在公司？】

    如果江栀菀回复【嗯】，过不了多久，他的车就会出现在楼下。

    如果她回复【准备走了】，那边会回一个【嗯】，便不再有下文。

    接送的过程也总是很安静。他开车很稳，偶尔会放点音乐，有时是贝斯曲，有时是纯音乐，但都不会吵闹。他们很少闲聊，可能只是简单交换一下当天的工作，或者干脆一路无话。

    但这种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变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日常。

    有时，他会带一杯热奶茶或一份小点心给她，依旧是那副“顺手买的”语气。江栀菀也会偶尔在下班路上，买到他提过一句还不错的那家 bakery 的牛角包，分他一个。

    关系像是在冬日里缓慢升温的温水，没有沸腾的激烈，却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暖意。

    江栀菀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若有似无的陪伴。习惯在下班时，会下意识看一眼手机；习惯在坐进他车里时，闻到那令人安心的雪松味；习惯在他偶尔因为车队事务消失几天后，再次见到他时，心里那点细微的雀跃。

    她不再去刻意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似乎也不错。

    一个平常的周五晚上，陈驰照例送她回家。等红灯时，他忽然开口，语气随意：

    “明天车队有个小型开放日，没什么媒体，就几个朋友和合作方过来看看新车。张钊说……你上次那个赛道视觉的设计图挺酷，问你要不要来看看实物效果？”

    江栀菀愣了一下，心跳微微加速。她转过头看他。

    陈驰依旧看着前方红灯的倒计时，侧脸线条在路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只是耳根似乎有点红。

    “好啊。”江栀菀听见自己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绿灯亮起。

    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