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樊楼初见

    在少东家的回忆里,和赵二的第一次见面,不仅一点也不美妙,简直是遭透了。

    少东家永远不会忘记,在开封樊楼,这位赵二大官人,处处刁难她,给她安上偷盗聚宝盆的罪名,想把她拉到开封府牢提神,甚至还强行喂了她一颗七日断魂丸。

    七日断魂丸啊……七日之内不见到人,就毒发身亡!

    少东家能对这个赵二有好印象才怪了。可谁知道,后面却爱他入骨。

    这是为何?

    一开始,少东家自己也想不明白。

    从小,她就梦想着闯荡江湖,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连做梦也是梦见自己在四处游历,行侠仗义,就没怎么考虑过,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即便是有,那也应该是江叔那样武功高强的英雄,或是陈叔那样风度翩翩的君子。反正都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他是坏人,但他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坏。他也心怀百姓,期待天下太平。

    说他说好人,好像也不大对。他可以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一切,甚至他自己。

    至于外人如何评价他,根本不重要,因为他不在乎。

    赵二就是这么个人,只要心里有了想法,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最初,少东家心底偷偷骂他“狗官”。她在开封人生地不熟,那人又位高权重,少东家对他有怨,也只敢在心里骂骂。

    等到两人熟了,吵架的时候,“狗官”二字就张嘴即来,这是后话了。

    但是最初,少东家是真心讨厌这位总是高高在上、看起来一点也不不体恤民情的大人的。

    少东家永远记得,那天在樊楼群英会上,她第一次见到她的赵二,穿着一件宽大的紫色官袍,人倒是长得英俊,但却板着一张臭脸,昂首挺胸,盛气凌人,官威极大。

    虽然那会儿少东家不晓得是什么官,但看也是大官的史大人对他的态度,就看得出来赵二官职非常之高了。那么大一个官,居然这么年轻,长得还挺俊俏。少东家很是意外。

    可是,好看有什么用?这位好看的高官认定少东家和同伙一起偷梁换柱,盗走了聚宝盆,凶狠地威胁少东家,还放下狠话:“把这个清河人带到府牢,我亲自审,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少东家一听就慌了。瞧这狗官的架势,要真进了开封府牢,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她刚从清河死里逃生,还有重要的事情做,现在还不能死。

    好在狗官虽然不听她解释,但还能听进去赵大哥的话。说起赵大哥,那也是个传奇人物,开封城里到处都是他兄弟。后来少东家才知道,这位紫衣官大人是赵大哥的亲兄弟!

    那又怎样?亲哥赵大哥为少东家担保,这狗官还是逼少东家服下七七断魂丸,才肯放人离开查幕后真凶,自证清白。

    少东家觉得这大人真是变态啊!

    身为官府的大人,出门办案随身带着毒药。难不成他经常喂人毒?这狗官,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变态!

    这药丸怎么那么大,真难吞!

    总之,那一天少东家很忙,对赵二可是没有一点好感。

    但在赵二的回忆里,和少东家初遇的记忆,却是那段艰难岁月里难得美好的存在。

    赵二从小就长得好看,他也知道自己生得俊俏,可谓是帅而自知。赵二每天醒来照镜子,总能发现自己比昨日又帅了几分。

    天生丽质难自弃。赵二对自己的样貌十分满意。

    但赵二很谦虚,因为美貌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身为八尺男儿,除了外表,他更希望人们用别的词汇夸赞他,比如,深谋远虑、英明神武,等等。

    如今世道仍不太平,北有契丹、北汉,西有后蜀,南面的南唐、吴越、荆南诸国,各个对赵宋虎视眈眈,都是心腹之患。

    每每想起天下局势,赵二就寝食难安。他这个开封府尹,当得是尽心尽力、如履薄冰,但还远远不够。

    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那一年,赵二最头疼的问题当属唐钱。忽然之间,开封城涌出大量的唐钱,源源不断似的,远远超出最初的判断。但为了今后长远考虑,赵二坚持,继续推行唐钱策。让百姓暂时苦一阵子,待天下平定,再还富于民。

    偏偏在这个时候,竟然冒出个东阙公子,说要献出未央城的宝物生金瓯。生金瓯,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能凭空生出钱来的盆子,俗称聚宝盆。

    据可靠消息,此前未央城内斗,东阙公子落败,已经武功尽废,被赶出城,下落不明。怎么可能还带着未央城的宝贝?

    但是,生金瓯是假的,东阙公子真假未定,有人想搞事情却是真的。

    对于醉花阴的樊楼,赵二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尤其不喜欢醉花阴的男弟子,瞧瞧穿的那身衣服,露胳膊露腿的,成何体统?真是没眼看。

    但赵二还是会常常微服私访去樊楼。谁让那里有天下顶尖的情报系统呢?

    说起来,群英会那天,还是赵二第一次穿着官服到樊楼执行公务。

    东阙公子向朝廷献宝,赵二作为开封府尹、官家的亲弟弟,出现在樊楼,合情合理。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但计划还是出了变化。他那位官家哥哥临时起意,打算微服私行,先潜进樊楼打探消息,他这开封府尹依旧先带人在外边候着,到合适的时候哥哥自会发出信号,通知他们入内。

    赵二没想到,一进樊楼,他就碰到了两个意外。

    一个是哥哥。知道哥哥要微服私行,但也不用装扮成醉花阴弟子吧!还好哥哥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这打扮辣眼睛,还知道要遮住脸!

    另一个就是少东家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和樊楼里那些人完全格格不入,尤其那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整个群英会上那是独一份。醉花阴那套花里胡哨的衣服,穿在这姑娘身上,竟然意外地好看。赵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然,他一看就明白,这小姑娘是个倒霉蛋,很可能是搞事者选出来的棋子。一场混乱过后,聚宝盆变夜壶,赵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就顺水推舟,拿这个棋子开刀吧。

    赵二拿出平日里审讯犯人的口吻问道:“说吧,你的同伙是谁?”

    看到姑娘诧异懵懂的眼神,赵二于是把话说得明白些,“假意抢夺夜壶混淆视听,为你的同伴引开注意力,对吧?”

    “我……我不是啊!”

    看着姑娘手足无措的样子,赵二暗暗觉得好笑。官场上老狐狸见多了,这么自然纯朴的还真少见。她好像是和大哥一块儿溜进的樊楼,众目睽睽之下,赵二当然要说点狠话,震震场子,这姑娘就真信了,并且害怕了。

    赵二老狐狸见多了,猛然遇见这样的人,觉得很有意思。

    这时候,大哥在旁边替姑娘说话了。

    听到大哥相信她,愿意为她作保,姑娘那感动的模样,赵二看了就想笑,但他是官,做官得有官的样子,要忍住。见小姑娘急着表明愿意出真凶、自证清白。赵二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只是,就这么让她走了,谁能保证她不会就此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以后还能见到她么?

    于是赵二道:“但有个条件,服下这个七七断魂丸,本官就放你走。七日之内,无论查到与否,前来复命。否则……”

    赵二故意话没说全,那姑娘倒也明白后果,接口道:“毒发身亡!”

    赵二微微一笑:“是个聪明人。本官喜欢聪明人。”

    姑娘自然不愿吃,还想争取一番,问道:“万一我吃下去,查到凶手,回来却没有解药……”

    赵二冷笑:“我想要你的命,还用得着七天后?”

    真是个傻姑娘啊。其实吧,她不必那么紧张,那药没那么可怕,什么七七断魂,只是说出来唬人的。真正的七七断魂丸你以为那么好搞,还随身携带?随随便便就给人吃?

    给你这药丸,是在保你性命。你现在在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小心出了这个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小姑娘实在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吧,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她家里人去哪了?

    赵二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眼下重要的是聚宝盆和东阙公子,在这个时候管一颗小棋子身世做什么?

    无论如何,赵二承认,他有点期待与姑娘的再一次见面。她那双眼睛实在明亮,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纯粹没有杂质。每次想起那双眼睛,赵二就感觉心里亮堂了些,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呵呵,不用等太久。七天内,他一定会再见到那个傻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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