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少东家再缺少江湖经验,也知道,自己这次摊上事,摊上大事了。
堂堂开封府尹被自己看了心魔!知道了他内心深处的肮脏秘密!
天啊!别说开封府尹了,哪怕他是个普通人,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少东家心里想:“唉,要是他只是晋中原就好了。”
旷虚幽间安静得可怕,这里被玄元教做过手脚,少东家觉得还是不安全,既然星劫已经破了,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她轻轻拍了拍赵二,想把他叫醒。
“赵……”刚开口,少东家就觉得别扭。那声赵二哥,少东家实在叫不出来,于是改口轻声唤道:“晋中原!晋中原!”
赵二再一次清醒过来的那一刻,看到那双眼睛,他就知道,他今天要做的大事做成了。今天的成功,自然要归功于眼前这位少女侠客。他对年少的侠客柔声道:“此番多谢,少侠……想要什么谢礼?”
少东家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赵二这次醒来后,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像是夹着嗓子说话,不会又被什么附体了吧?还是刚才被敲坏了头?
少东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但赵二现在这彬彬有礼的帅气模样,少东家挺喜欢的。既然是赵二主动提出,少东家也不客气了,这可是晋王啊,还是开封府尹嘞,有的是钱,于是少东家很不客气地说要不菲报酬。
赵二笑着拿出一块玉佩,对少东家道:“这好办。只要少侠将此佩交予开封府孙老,必得重谢。”
少东家有些意外,他以为赵二是个小心眼的,没想到这么慷慨。她不由提起自己的担心,“今日秘密……”
赵二苦笑道:“少侠何苦点破。心魔也好,星劫也罢,不曾想所谓是非、善恶……从来不过一念。一位孤云前辈和说过,紫微星劫应的是世道的劫。原来我不懂,现下想来,一念度济众生,一念亦可……万劫不复。千头万绪,怕是一时也理不清……”
见赵二还要继续发表感慨,少东家连忙道:“既然理不清,那就换个安全的地方再理。附近可能还有玄元教的人。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赵二却面露难色,没有回应她。
“怎么了?”少东家问道。
“我……伤得有点重,走不了路。”赵二回道。
也是,赵二浑身是伤,刚才说话时那气喘的,感觉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现在讲话虽然顺畅多了,但声音听着也是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伤了哪里才搞成这样。
少东家向来古道热肠,提议道:“这好办!我背你!”
看赵二震惊的表情,少东家拍着胸脯表示:“放心!我还背过赵大哥呢,他那体型比你大多了,我肯定也背得动你。”
“你还背过哥?”赵二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拒绝。
少东家背起受伤的赵二,出发寻找出路。
赵二一上背,少东家就觉得有些吃力了。她昨晚没有休息,和小道士在山里跑前跑后地破解煞气,今天又打了那么多玄元教徒,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整个人又累又饿。但还好,她还撑得住。
赵二也感觉到了,轻声在少东家耳边道了声“抱歉”。
又是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少东家听了感觉脚好像又软了几分。她打起精神,对赵二道:“别客气!帮人帮到底嘛。”
在她背上的赵二却起了杀心。一枚暗器扣在他右手掌心,他只要往少东家喉咙那么一划,世上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赵二承认,自己对少侠有些男女之间好感,常常不自觉被她所吸引。但有这么个人,看过他的心魔,知道他的秘密。只要这人还活在世上,赵二就觉得如坐针毡。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才真正让人心安。
杀了这女子,赵二是有些心疼。但她终究是心腹大患。赵二在心里暗暗道:“姑娘,对不住了。江湖险恶,你又如此单纯,早晚死在外头。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我手上。你放心,以后每年今天,我都会给你烧一柱清香。来日太平盛世,我会记你今日一功。”
赵二杀心既起,右手便开始悄悄动作。
这时,少东家忽然对他道:“别怕。”
赵二一惊,心道:“别怕?该怕的到底是谁?”
只听少东家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摔着的。你要是怕,可以抱紧一点儿。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小节的。”
她竟然以为自己害怕摔了,竟然是这样……一股暖流在赵二心中流淌而过。与此同时,他听到咕咕咕的声响,赵二奇道:“什么声音?”
“这个……是我的肚子,今天还没祭五脏庙。”少东家有些不好意思。从建隆观过来时,小道士是有拿了干粮和水让她带身上,但在旷虚幽间时她就找不着了,想来可能是路上打玄元教的时候掉了。
此时,赵二立马改变了想法。这女子武功了得,更重要的身怀赤子之心,侠肝义胆,就如大哥所说的,是个可靠之人。这样的人,留着远比杀了要有用得多。
于是他对少东家道:“我身上有半块蒸饼,少侠若不嫌弃,可先停下休息,用点吃食。”
听到有吃的,少东家两眼放光。她实在是太饿了,怎么会嫌弃?
赵二看着少东家一点也都不怀疑、大口吃饼的样子,心中暗暗道:“姑娘你可长点儿心吧,给你你就这么放心吃了?算了,以后我多费些心思调教就是了。”
少东家很快就吃完了饼,赵二向她承诺,日后要请少东家吃顿盛宴,以答谢今天的恩情!
少东心里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嘴上却回道:“那就多谢了!”话音刚落,少东家忽然脸色一变,跳到赵二身前,抽出长剑,警惕地望向前方。
前边的路是一片黑暗。
但赵二知道,前方肯定有事发生。难道是玄元教?
没多久,赵二就听到前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赵二心下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有杀了少侠,否则来这么多玄元教的人,他哪里对付得了?
很快,他又听到有人高声叫道:“公子在那里!”
原来,来的是自己人。
赵二的人一来,就将赵二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少东家于是趁机和赵二辞行,先去吃了顿报饭,又找了个地方睡了个天昏地暗,这才回建隆观找小道士。
小道士留在道观里照顾师傅。他的师傅算三春一直在昏迷中,至今尚未苏醒。
因为房里还有一个陌生的道士在,少东家本想等这陌生道士离开,再找小道士,却无意中听到,是孤云中有人帮玄元教解开机关,给赵二做局,这才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小道士表示:“师叔不会无缘无故背叛孤云,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临走时,他留下遗书。遗书上说,他曾用诸葛之法给自己算过命数,他测了知、恩、义三个字。知道若是做了那事,他将恐万劫不复。即便知道命数,师叔还是遵照本心做了。对师叔而言,他对得起自己,也付出应有的代价。”
听到小道士没有批判同门师叔,少东家很是惊奇,觉得这个小道士很不一般。
陌生道士离开后,少东家现身与小道士相见。
小道士一看见少东家,便抱歉道:“少侠久等了。我师傅重伤,至今昏迷,就由我先为少侠算上这一卦。少侠算的是第二百七十二签,乾宫,遁变同人。急起行,急起行,前途去,结同盟,只手擎天柱,史册好标明。”
少东家静静地听小道士继续说下去,心里想着的,却是刚才他对那位孤云师叔的评价。
少东家觉得,她自己好像也是这种人,哪怕知晓一切,还是会遵循本心,做自己想做之事。既然如此,这个卦,其实算或不算,也就不重要了。
小道士不知少东家心中所想,认真和他她解释:“签上说,只要少侠认定自己想做的事,便一定会有所获。”
少东家笑了笑,道:“倒是个好签。借您吉言,谢了。”
小道士却反问她:“若是算出来的,是前路艰险难寻,少侠又当如何?”
少东家道:“听从本心,做想做之事。”
小道士点头赞同:“人活一遭,短短数十载,也不过随心所欲而已啊……”
少东家想起,那两块刻着“匡”“义”的玉佩还没还给赵二的,对小道士道:“对了,这玉佩……”
小道士看了眼玉佩,道:“他?他是少侠有缘之人。”
少东家追问:“什么有缘之人?”
小道士却一幅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道:“少侠,你二人有缘,自能再见。天涯相会,又岂在朝朝暮暮?”
直到离开建隆观,少东家还是有些懵懂。
有缘之人?
赵二?
想起赵二,旷虚幽间里晋中原那张美丽又虚弱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少东家摇了摇头,一边告诫自己别想太多,一边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