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洛苓打着哈欠掀开稻草编作的门帘，一夜过去，被陈平一行人踩出的泥土地已经被白雪覆盖，又是一片雪绒绒。

    只一串快要消失的脚印绵延到廊下，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去，洛苓走近，拎起一包粗布裹的坚果。

    是平安。

    洛苓进屋放好村民的礼物，看着目光所及的长白山，搓了搓手。

    好冷。

    洛苓倒不是怕冷，身为玄仙，纵使封了法力，经过天雷淬炼的身体也不至于经不住凡间的寒气。

    只是能忍受不代表她喜爱。

    捏着身上薄薄两层的粗布棉衣，洛苓蜷着手放到嘴边吹出一口热气。

    等把今年的丹药练完了她就离开去重新寻个落脚地，这里就作药窑罢。

    做好了打算洛苓收拾好就去了药芦。

    身为以医入道的小仙，洛苓算是其中颇为勤学苦练的，以至于别的仙子仙君自在悠游的时候她已修得玄仙。

    只这玄仙晋金仙的坎儿始终迈不过去。

    洛苓也为此苦恼了千年，修为不得寸进。

    好在洛苓平日里虽专于修炼，确也不曾怠于同期，是个不擅与人交好但又不惹人生厌的平和性子。

    得知洛苓的苦恼，都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替她想法子，最后还是司命座下的一位小童子得了主意。

    说她跟在司命君座下已有百年，常见仙君替凡间历劫的仙子们堪破心结，最后莫不是修为进益颇大，连仙气都浓郁不少。

    听着旁边挤作一团的一群人叽叽喳喳聊着司命替历劫的仙子们编写的话本，洛苓觉得虽然此法对医道的她没什么帮助但是也多谢了。

    没有管一聊起八卦来就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一群小仙子，洛苓悄然离开来到了仙界白玉京。

    里面留存着已知仙界最齐全的术法和大能们的修行见闻，更有性格温和的帝君时不时会来此讲道。洛苓听过几次，虽不太懂其深意，但觉神清目明。

    所以洛苓时不时就会来白玉京坐坐。

    今日来得晚些，讲道的帝君已经离去，四下并无几位仙子。洛苓便要向阁楼走去。

    上一次她似乎见得一本医书，许是哪位大能留下，或许可以从中窥得几分突破契机……

    正想着，转身却见刚才小童子口中喜爱替仙子们编写话本的司命正靠在白玉做的书架边上冲着她笑。

    洛苓看着对方兴趣盎然的模样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于是走上前去，拱手行礼。

    “司命上仙。”

    褚玉手里捏着本书，看见洛苓疑惑的目光，点点头，“洛苓仙子。”

    ……

    要怎样?

    洛苓和褚玉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洛苓忍不住先开口问道：“司命上仙是在此处等我吗？”

    褚玉笑得温和，“是。听说你苦于晋升金仙瓶颈，千年未曾存进。”

    洛苓点点头，也不耻于告之实情，“上仙可有法子?”

    褚玉用书一卷，敲了敲手心，“有到是是，只是……”

    看着褚玉故作苦恼地皱起眉，洛苓很想面无表情地装作听不懂转身离去。

    但是瞥了眼对方手里的把柄，洛苓伏下半身，淡淡道：“但凭上仙所求。”

    褚玉于是便眯着眼笑着将书卷递给洛苓，“此法你早先也尝试过。”

    洛苓展开书卷，皱起眉，“是，以古法丹方炼药突破仙品限制引来淬炼天雷，借以打通屏障迈入半步金仙……可是，此方所需灵药仙草，遍寻仙界也未曾有过半点消息。”

    收起书卷，洛苓看向对面好整以暇的司命，“上仙既来寻我，可是有消息了？”

    褚玉摇摇头，赶在洛苓皱眉质问前从兜里拿出一轮八卦盘。

    一阵仙力注入，八卦盘飞速旋转，机扩运转的咔吧声几不可闻，等到八卦盘平静后，一轮水镜投影的景象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为窥世之举，上仙何必如此?”

    洛苓没看那投影，看向面色惨白好似前些日子讲道帝君座下的鹤童一般要往西天去了，有些不解。

    褚玉哼笑，“你只管说这笔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交易?”洛苓想了想，“上仙所易为何物？”

    褚玉只靠在书柜上，懒洋洋道：“待你金仙已成，再谈我的要求罢，此时的你实力尚且不够。”

    洛苓想了想，点头道：“既是上仙所求，洛苓自当竭尽所能，只是……”

    看着对面小仙面色犹豫，好似他提了什么毁天灭地罔顾人伦的恶行的样子，褚玉连气都气不出来了，只是摆摆手。

    “你既是医仙，我便不会提出有违医道的要求，且放心。”

    洛苓这才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俯身行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八卦盘，拜别了褚玉。

    待她回到道场，看完投影后，得知了褚玉的方法。

    不只是仙界没有丹方所需灵药仙草，便是其他界也未曾留有过，据褚玉推算，此界已无神品丹药，此方终不可炼成。

    若是想要突破仙品炼成神品丹药，非得有丹方所写灵草不可，至于此间无有，然此间之外呢？

    洛苓算是知道为何褚玉上仙之身为何推算个仙草的位置便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了，这些仙草竟不在此间。

    天行有常，天道无常。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人探索过此间之外，无论是修为多么高深者触之即退，皆言不可说。

    想也知道天道监管此间，绝不会允许有人越过它去，更别说别处接纳外来之人，天荒夜谭。

    打死洛苓也想不到褚玉为什么愿意替她顶着天道之逆鳞行事，事成之后又究竟是要她干些什么。

    就是到时他要她反了这天她也觉得十分正常了。

    先不谈那些没影的事，洛苓想知道褚玉要如何突破天道桎梏将此间之外的灵草带回此间。

    被找上门的褚玉一脸诧异，“不是我怎么做，而是你怎么做。”

    洛苓：?

    褚玉披着不知哪个山头倒霉的狐妖的皮子，窝在塌上捧着洛苓送来的仙药抿着。

    “我并不能去到此间之外，也做不到凭空取回仙草 ，”赶在洛苓拍案而起之前，褚玉喝了一口仙药后面色红润了些，舒爽道：“但是我能将你送去此间之外，你可以自己在别的世界寻找你需要的仙草，然后将其带回此间。”

    洛苓皱眉，简直像是是在人界的茶馆里听书。

    褚玉知道她难以相信，但是也不解释。

    作为施法之人，若是他离开此间将再无法找回原地，只能由他送别人离去再带人回来。

    而这个寻药的任务除了洛苓，也不会有人愿意冒险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更别说把身家性命完全交付于别人。

    老实说褚玉也不太能确信洛苓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方法，毕竟比起晋升金仙，那当然是性命更为重要。

    就算一辈子只是个玄仙，也足够优哉游哉活上万年了，何必为了个可能晋升金仙的机会——还是十分渺茫的机会堵上性命?

    可能是草药成精的缘故，洛苓十分的一根筋，于是她和褚玉一拍即合，商量好一切后第二天就被投放进了这个小世界。

    洛苓守着丹炉，见火候差不多了，取出炉中药泥，放入臼中仔细捣着，直到指尖捻着药泥已完全感受不到粗泥，才放入木板间搓成小药丸封装入瓶。

    出门抬眼一看，风雪小了些，能见着挂在头顶的太阳，冷清清的光撒到地上，连雪皮都烫不化，更别说带来一点暖意。

    洛苓进屋装好药瓶，又裹了被子缩进塌上，剥了早上平安送的坚果，细细地嚼了。

    嗯，很香。

    扯着棉被——还是十年前一家六口跪着求她收下的，当初盖在身上暖融融的，她高兴了很久，如今却已经不是很暖了，不论洛苓怎么将自己裹紧，从那破烂的棉被里也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了。

    洛苓不禁想起褚玉的狐狸皮子和宫玄的披风来。

    不谈褚玉的千年狐妖皮，单她昨晚隐约瞧见宫玄身上的那块狐狸围脖，约莫也是极暖和的。

    只是……

    洛苓想起搭上的脉，常年被毒着，加上各种暗伤，难怪裹着上好的毛皮，踩着鹿皮做的鞋也浑身冰凉。

    唉，真是可怜。

    洛苓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人，这般折磨于他，想来这些年不曾好睡。

    到如今寻着了她，她定是能将他完完全全地治好，叫他冬日也不必穿棉。

    想到自己的医术用到了实处，就是她那老古板师傅见了，说不定也要摸着她的脑袋夸上两句，洛苓翘着腿，得意地晃。

    日子一天天过去，洛苓等风雪渐小就知道东天快要过去了，只是长白山上风雪只在夏日里消融，所以她不太清楚如今是何时期，只等雪狼村的村民下次上山时问询。

    算算日子，那可怜人也该来复诊了。

    难得天晴无风，洛苓将药芦里的草药拿出来放到廊下，想着去去潮，明日练了丹便下山去。

    放下簸箕，洛苓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进屋搬躺椅出来晒晒太阳就看见一群老熟人。

    是平安，还有陈平一行人。

    好似回到几个月前的夜晚，也是这一群人暮地出现。

    不过那日天色太晚，未曾好好见过，如今天色晴朗，只飘着鹅毛似的白雪，和着阳光，倒教人觉得暖融融的。

    这回不等平安先上前问好，陈平便上前一步对着洛苓躬身行礼……这可比洛苓平常随意的拱手来得真心实意多了。

    洛苓不明所以但也站着受了，等对方抬起头来看见陈平一脸谄媚——或许这么形容不太恰当但是洛苓确实是感受到了陈平对她态度的大转变。

    上一次还不敢喝她递过去的水，直到离去杯里的水还是满的，这一次刚见面便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这中间要说什么变故，约莫是那副药方起了作用。

    于是洛苓更加心安理得地受了陈平的礼。

    “洛神医，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陈平眼里满是热切。

    那日拿到药方他还抱着怀疑地态度叫来随行府医一再查验，未曾发现任何可能对王爷身体造成不好效果的药材，本是当日就要开始熬煮，结果陈平思虑良久决定还是回到京城由姜神医看过后方才真正决定开始换药。

    王爷对他的安排也未曾拒绝，一直到半月后回府才开始换药。

    想到姜神医见到药方时一脸震惊仿佛神仙再世的模样，还有王爷如今越发健朗的身体，陈平心潮澎湃。

    他知道这是遇到真神医了！

    不是姜又四处云游治病救人积攒起来的神医美誉，也不是赤脚大夫坑蒙拐骗鼓吹的神医身份，而且真真切切地不问世事只凭医术治病救人的货真价实的神医！

    不敢看陈平火热的目光，洛苓看向骑着高头大马的宫玄。

    他仍是那一身玄黑装扮，只是不再坐在马车里面色苍白，如今他仍旧肤白如雪，只是不再让人觉得他如玉易碎，认谁来看只会觉得他丰神俊朗，如松如柏。

    洛苓有些感叹，纵使在仙界见过各色美人，也不得不承认，宫玄这周身皮囊和气质相得益彰，生来就让人不敢直视。

    感受到洛苓赞叹的目光，宫玄只是对着洛苓颔首，随后跃下骏马，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