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坊诡案(三)

    正想着,姑娘们的私语传入耳中:“哎,你怎么还不快点把你头上那些钗子摘下来?没看见吗?秦娘子都死了,以后不用将她给的都妆扮上了,别再打扮的那么娇艳了!”

    另一个姑娘慌忙道:“哦,可不是吗,真是骇人!”

    听到这里,沐清竹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你们这院中的绣女们有的打扮朴素,有的却花枝招展呢?”

    那位小姑子回答道:“仙师您不知,平日里绣坊发的月银是极少的,买不起什么珠宝首饰,我们穿得带的花啊粉啊,是我们绣掌秦娘子看我们绣技表现赏的!”

    另一姑娘则埋怨着啐道:“她嘴上这么说,但韵吟那么勤快,她却从没赏过,估计就是因为韵吟性子直,惹得她不悦,我看她分明就是见谁顺眼才赏谁!”

    韵吟姑娘······

    闲聊几句后,沐清竹像她们询问了这姑娘的住处所在,向绣堂走去。

    偌大的绣堂支满了绣架,却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姑娘在。雨梅在一旁支着手观摩,而韵吟则是一丝不苟地刺绣着一幅仙鹤逐日图。门是开着的,沐清竹轻轻走进,注意到她到来的韵吟下意识地一动,刺绣的针直接扎破了手指,鲜红的瞬时血流淌了出来。

    雨梅见状,立马想着捏握住她的手,拿起残布正要处理,但韵吟快速闪过,生怕流出来的血会弄脏了绣布。

    雨梅替她包扎着手指,韵吟喜出望外的起身,“是您!”

    这次离得近,沐清竹注意到,韵吟这个姑娘穿着打扮更是格外朴素,发丝也有些凌乱。只要是个姑娘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爱美的天性,就算不格外梳妆打扮,也至少朴素利索。而韵吟这个小姑子,眉目间有些英气,明明是有几分姿色的,却并不注重仪表,似乎恨不得土头土脸地抓把土涂在脸上。

    沐清竹从容地问好,“姑娘这是还忙着做女红呢?”

    韵吟叹了口气,回答道:“云绣阁出了命案,也没什么生意可谈了。也就还剩下几副未完成的绣品。我也只想把客人的单子完成,好多赚些银两。秦娘子一死,这云绣阁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将一只手缓缓撂在膝上,继续说“出门在外的女子就像无根的浮萍一般,多些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沐清竹由衷地佩服,别的姑娘大多遇事则慌乱。不得不说韵吟这个姑娘颇具胆识和远见。

    她仍然是觉得前几日的事还存有困惑,便又问道:“姑娘前几日见你们遭到秦娘子的毒打,究竟是为何啊?”

    雨梅正在倒茶,闻言似乎是吓了一跳,将茶水撒了出来。

    韵吟抢先答道:“是因那日闹了个误会,王公子不小心弄坏了绣品,却非要说是我们绣工不佳造成的,秦娘子恼羞成怒,才会如此。那日当真是多谢您相救了。”

    正聊着又一位姑娘提着篮子推门而入。

    韵吟看见来者欢喜道:“彩绮,你方才干嘛去了?一上午都没看见你!”

    她的目光下移到了彩绮的篮子,又惊喜又错愕。“怎么能让你去买呢!?你怎么会帮我买”···

    彩绮篮中的是纸钱和祭品。她丝毫不避讳说道:“韵吟姐姐,何必见外。你刚来的时候你阿爹去世,咱们许久才能出绣坊采买一次,所以你总是偷偷请人帮你买这些,白日里出不了门,你便认真刺绣赚银子,只能趁晚上睡觉的时候壮着胆子偷偷去祭拜父亲,我一直都知道。”

    她还没说完,韵吟的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直接将她紧紧抱住。

    “彩绮,谢谢你···”亲人离世,迫不得已来到绣坊卖命糊口,挨打受骂,食不果腹,衣不暖体······种种苦难的日子和无奈的情绪翻涌席卷着。

    或许将过去的苦难悉数模糊,清晰的,是眼前之人的相惜。

    沐清竹垂眸。

    彩绮又补充道:“平日里我们不能随意外出,但现在秦娘子死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凭吊父亲。”

    话已至此,沐清竹也不好再多言打扰,只得告辞。

    另一边,魏真庭爬上爬下找到了一处证据,弓重浩也打听到了一处传闻,二人不期而遇,散漫地走在街上。

    弓重浩率先开口“诶,老大,你说这件事和南勉宗没关系吗?”

    魏真庭“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这话你问了多少遍了?关键是你拿得出证据吗?”

    弓重浩围着他走,焦急的说:“我当然有在认真查案找线索!不过大哥你信我,像南勉裴氏这种家族门派,通常就算蛇鼠一窝,定会串通一气坑害我们!”

    怎么说呢,魏真庭一时语塞,他说得倒也没错。

    弓重浩像是想到了什么,反应了回来,“对了,沐天师呢?半日没看见她了,她又不会武功,没人护着她,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闻言,魏真庭顿了顿脚步,眉头紧锁,紧握着手中的长剑,疾步向前,低喝:“走···回绣坊!”

    等二人到了绣坊,瞧见沐清竹,方知明与姚若漓一同坐在正堂,悠闲从容地饮茶才松了口气。

    跑了好几趟,不免有些疲乏。弓重浩便也找了个位置入座,魏真庭更是扶了把椅子,直接大马金刀坐了上去。

    沐清竹率先开口,“说说吧,打没打听到那具尸体的来历?”

    弓重浩直接吞了一杯茶水,回答道:“嗯,我向附近的百姓打听到,那具男尸是琅琊王氏的公子。这个王公子啊,虽说出身显贵的武林世家,却好吃懒作,是个实打实的酒囊饭袋。他也是近不久才成了这云绣阁的常客,据说是在此处不远的客栈喝酒住店,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附近的乱坟场,烧成了这副死样。”

    沐清竹神情微动,这的确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不过还差些什么。

    午时,她起身邀请众弟子去附近的客栈用午膳。

    五人分成了两桌,弟子四人都是有些尴尬。弓重浩的肚子叫了两声,他偷偷瞄了沐清竹一眼,又摸了摸肚子;姚若漓有些不好意思,倒了杯茶水,嘟了嘟嘴;方知明侧脸,将脸扭了过去,清了清嗓子,极力掩饰尴尬。魏真庭更是坐在了沐清竹的对面,一手托着腮,直巴巴地看着她。

    他们一众弟子的月钱全赔在了之前砸的那家客栈,说囊中羞涩都是委婉的。更贴切地说是当的连裤子都不剩。就连下山也是空手来,手里只怕是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

    沐清竹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会心一扬,她直接笑出了声,她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旋即,她柔声说道:“我请你们。”

    四人这才安了心,埋头用午食。

    只听得一旁邻桌的客人们纷纷议论道,“哎,你们听说了吗!这最近呐,又闹鬼火了!”

    “可不是!听说经常去云绣阁的那个王公子,就算死在乱坟场呐!说什么是哪个修仙的仙侠修士杀了他,我看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分明就是糟了天谴,叫鬼索了命吧!”

    “哎哟,谁知道呢!反正不光鬼火越来越盛,这最近啊,那云绣阁的秦寡妇也死了,不光如此,还听说前两日还丢了个姑娘,邪乎得很呐!”

    姚若漓听罢,打听问道:“几位大哥,云绣阁丢了个姑娘吗?”

    其中一人回答她道:“可不是嘛,就是那个年龄不大,不太机灵。但长得娇小可爱的姑娘,时常被那秦寡妇叫出来使唤,好像是叫···烟微。”

    另一人应和他道:“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姑娘,这个叫烟微的小姑娘啊,让那秦寡妇当丫鬟使唤,虽然这个小姑子不太伶俐,但脾气好,瞧着听话,约莫……也就是在那秦寡妇死之前,她便失踪了!”

    “那秦寡妇也不重视,可惜了这姑娘!”

    沐清竹听到这番话,觉得这才找对了方向。

    这,应该就是那最后一条引火线!

    正思索着,外面的人们渐渐躁动。

    惊呼声,吵嚷声连绵不断。

    “有尸体!又出人命了!”

    “怎么回事!”

    众人闻声而动,急行赶到了现场。

    只见云绣阁的姑娘们一众痛哭,个个轻唤着一个名字 “烟微”…“烟微”……

    这是那位失踪的姑娘,也是…眼前尸体的名字。

    问来是怎么回事,才知道是今日炎热更甚,所以客栈里的客官们要的茶水汤品也是格外的多。

    于是,客栈里的水井打水实在有些应接不暇,不能怠慢了客人,可毕竟又是做生意的客栈,又不好去别的客栈再借水,所以也只能求近解难,在附近,也就是离云绣阁不远的水井打水。

    但也就是这么一去,店里的小二和伙计们着实是吓了个半死,捞上来一具尸体!

    沐清竹将事情已经理得差不多了,正想着这最后一环,丢了的姑娘就是关键,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打算找到了人就成了,不过现在倒也不用去找了。

    想着想着,居然是成真了。

    并且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说刚开始不明白为何姑娘们的打扮差别大,那么现在沐清竹倒是恍然大悟了。

    秦娘子是一个狠毒且吝啬的人,就连平日里绣娘们的薪银也要有理无理地克扣,还时不时责打绣娘们。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对你好,什么时候会将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呢?

    自然……是要卖掉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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