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死契

    还没等向宜明出发去往青莲,姜新溪的讯息就已经到了辖管府。

    送信的是一只小螃蟹,对辖管府爱答不理,幽黄接过信件的时间,小螃蟹伸出来厚厚的蟹钳,个子小小,但翻了一个极大的白眼。

    纵然幽黄再稳重,年纪也算是小的,当即有点委屈。

    向宜明把人哄开心了,才摊开信件。

    姜新溪行为跳脱,倒是练了一手好字,小小一张信纸上就写了三个字:

    “危!速来!”

    几乎占满了整页纸,一整个潇洒畅意。

    向宜明顿时有点怀念钱帆,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在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给她寄过来的,哪怕是为了下战书,也比这三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字好。

    青莲是来不及去了,向宜明收拾了一番,连忙去秋水参事。

    秋水皇宫比想象中的要平凡很多,当然还是要比辖管府阔气几倍的,只不过不符合灵族修建府邸的一般标准而已。

    有好些地方看着已经无人居住,封锁起来了,连些许年久失修的地方也并未及时修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向宜明环视一圈,加快了进宫的步伐。

    大殿之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但眉眼之间难掩疲惫,又郁结着一团雾气,不知道是发愁还是薄怒。

    见向宜明来了,也只是全了一些莫须有的礼数,将向宜明请至女子并肩之坐上。

    那女子问候完便不再怎么开口,只是疲惫幽深的眼睛幽幽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灵族顶天立地的中年一辈万年多的资历和威压,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但向宜明做事从来不在乎灵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该直切事件关键要点拉进度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垮掉,反而会努力将控制权握在自己手里。

    她大方地上座,任由侍从添了一杯茶,对秋水现任家主笑笑:“令爱在辖管府下榻的屋舍前几日已经按令爱的要求重新收拾了一番,您若有空,欢迎您也去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我们辖管府会照顾好令爱的。”

    那女子神色有些和缓,眉目柔情了许多:“新溪给你们添麻烦了,辖管府多管教她才好。”

    这话和“老师,我们家子涵就交给你了”没什么不同,同样的责任转移,同样的一管教可能就有事发生。

    向宜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您教育得好,太子殿下很有担当,说下雨过后秋水河道复苏,她很是开心,说要多做努力。”

    那女子眨了一下眼,扬起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孩子总会长大,早点有责任感便能早日撑起秋水一脉,上次大雨,她学到了很多,秋水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您。”

    话到此处,向宜明接上:“是,太子殿下听闻我有法子提振南州经济,也争取全程一同参与,很是努力。”

    语毕,向宜明直直与秋水家主对视,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半点没有退让之势。

    秋水家主率先顶不住,收回眼神长叹一口气,她眼睛落在空旷的大殿中央,幽幽道:“新溪同我介绍了。向仙官,南州有你如此奔波,已经是幸运。但玉红海藻的种子,我不能给你。”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向宜明没有很气馁。但玉红海藻此事由秋水家主第一个提起,又亲口拒绝,此时并不是气势站下风,反而还有得可谈。

    向宜明面色不变,情绪稳定平缓,令人如沐春风:“家主想必有深远顾虑,下官愿闻其详。”

    秋水家主目光缥缈,像是想起了久远往事:“自我继位起,便下令断绝了玉红海藻新一轮的种植。”

    她语气逐渐凌然笃定:“是我,禁止秋水从此往后种植新的玉红海藻。”

    ——?!这从未想过。

    向宜明心渐渐沉下去,神情不禁严肃起来。

    秋水家主慢慢转过头,眼神中竟然有些悲伤:“玉红海藻,因为常年带在身上可以温润养护神脉而价值不菲,但它的生长却需要蛟龙一族的血脉养护,离了蛟龙血脉便不会生长。”

    “那些养护玉红海藻的蛟龙,要么是贫困又灵力低微的旁支,要么是罪犯或家奴,在上任家主掌权时被逼着签了死契,一个一个都为它丧命。”

    她目光戚戚:“玉红海藻的背后,是秋水的悲剧,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向宜明听得嘴巴微张,心脏有些钝痛,一口气梗在胸口顺不下来。

    这算什么,灵族内部也有这样的欺压。真是可笑,灵族一边自诩高贵,对人族嗤之以鼻,一边内部又有如此严重压迫的阶级划分,竟都到了牺牲所谓低下族群性命来满足贪婪需求的地步。

    公平律法在其眼里,是否只是用来约束自我以下的特殊监狱?

    向宜明半响说不出话,只道:“家主所做,乃是正义之举。”

    秋水家主无声苦笑了一下:“自停下玉红海藻的种植,秋水一切都是由我和我的爱人拿家用补贴,如今尽管是苦苦支撑,却也绝不会为玉红海藻让步。让大人见笑了。”

    她言语轻柔,却有一股执拗不可更改的凉意:“向大人,前阵子的大雨让秋水获益颇多,但我们为两族人,又彼此尚不熟悉,我无法将玉红海藻的种子交给你,若有任何旁的有心之人,我难以见秋水百姓。”

    此言在向宜明意料之中。

    自秋水家主讲玉红海藻一番话,向宜明已然知晓其危害性。对有心之人来讲,一条性命换一个挣得盆满钵满,并不是什么做不出的事。她初来乍到,在诸多仙官里又是资历轻的小辈,秋水不信任她,不肯拿百姓冒险搏富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向宜明垂眸,思考良久。秋水家主也不再开口,两个女性一个身着青绿色的官服,一个身着红色的家主服饰,静默在大殿中。

    见她低头不言,秋水家主轻叹了一下,年轻小辈,有振兴之心是很不错,但现实坎坷难走,并不总是心想事成的。

    正当秋水家主以为她要放弃而宽慰几句时,向宜明三步并两步走到座前,朝秋水家主深鞠了一躬。

    “在下向宜明,愿与家主立蛟龙死契。”

    秋水家主被惊得眼皮骤然抬起,震惊地看着她。

    “若在下能改良玉红海藻的生长条件,便是造福整个秋水,使百姓不背井离乡,家业兴旺。若在下不能改良种子,它在我在,离身半步我与它均暴毙而亡。”向宜明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秋水家主惊得心脏战栗,满目不可置信:“你可知蛟龙死契不容反悔,再厉害的灵族也立刻丧命?!”

    向宜明面色不改:“在下知晓,也已经深思熟虑。”

    自初中后不停考试时她就知道,求得个人的进步和提升尚且要伴随着诸多困难与泪水,更不用说一个村庄、一座城,再说大一些,整个南州,甚至整个世界。

    鲜花灿烂的世界要如何得到?斗争!斗争!

    与艰难险阻,与苦和汗水,不停缠绕,不停斗争。

    在这重重困难中,她单枪匹马,流尽泪水,也一定要挑出一个新世界。

    秋水家主从难以置信中回神,上下打量向宜明,轻呵出一声笑,然后笑容不断扩大,竟然笑出了丝丝泪意。

    她威压上身,却也半开怀半试探道:“你个小姑娘,竟有这番胆量!我问你,你可是要做出一番政绩好晋升去别州?如若你是奔着这个而来,想你也没有灵族大拿在背后,我可以推荐你去东州辖管府,不用你用性命做此番努力。”

    风水轮流转,一句话把气势如虹的向宜明搞得有点蒙:“家主这是何意?在下是砚君亲自拨往南州的仙官,为南州百姓图谋是立身之本、肩上之责,我与南州命运与共,如今南州疲敝,我断不会离开。”

    年轻真好啊,还能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一番话。

    秋水家主真实地笑了一声:“你性格不错,可惜这样的性格如今在云京难走。”

    她转而认真道:“云京不识才,我却知道大雨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有过人之资,又有难得的爱民之心。南州是很困难,却很适合你。”

    然而话锋一转:“但玉红珊瑚改良种子之事,却与大雨为两码事。玉红珊瑚珍贵稀有,所系重大。你来说说,我如何信你有这样才能?”

    向宜明心中一喜,连忙拿出青莲送来的稻谷给秋水家主过目:“在下在仙校时酷爱农家法术,前些日子改良稻谷之种如今在青莲已丰收,克服了干旱与土壤沙化,亩产翻倍,抗旱抗灾抗虫,且颗粒晶莹硕大。”

    她严肃道:“玉红海藻事关重大,在下一定小心谨慎,日夜钻研,争取培养出不依靠秋水蛟龙血脉生长的种子。”

    秋水家主收了收下颌道:“不依靠秋水蛟龙血脉,如何有秋水特别之处?”

    向宜明笑道:“家主放心,南州与秋水之财,定会被牢固钉在这片土地。”

    没料到她年纪轻轻,却这样鬼精,秋水家主撇高嘴角,新奇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这最后一点,玉红海藻养育要靠秋水血脉,种植却需要庞大灵力支撑,往年都是以前的家主承担这样重任。”

    “听说你开启识海不久,出身人族,向宜明,我怕你有能力拿得到种子,却没能力种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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