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礼合上最后一个合金密封箱的卡扣，清脆的“咔哒”声在过分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异常刺耳。他直起身，环顾这间父母留给刚上高二的弟弟贺成溪的“学区房”。

    房子不算新，但地段极好，步行到市重点高中只需十分钟。父母在电话里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处理一件闲置物品：“成溪高二了，住校不方便，那套离学校近的给他住。

    成礼你反正要出国了？给你存折里打了一份钱，上飞机记得告诉妈” "你们俩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感情应该很好，多唠点儿嗑″

    贺成礼当时在电话这头，正调试着一台微型粒子阱的磁场参数，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过示波器上跳动的曲线。

    感情？他对这个比他小两岁、性格软得像团棉花的弟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非要说的话，贺成溪的存在，就像家里一件会呼吸、需要定期维护的家具。贺成溪父母双双上国外后，这份同系家庭“维护”的责任，就落在了他父母身上。连同父母的爱，一并分给这个弟弟落在了他心上。仅此而已。

    他的目光掠过客厅天花板那块巨大的、光洁如镜的强化玻璃。

    那是他前两年为了某个光学观测实验方便，特意改造的。玻璃正下方，是客厅唯一显得不那么冰冷的地方——那张灰色的单人床。

    贺成礼走过去，手指在床边某个隐蔽的感应区一按。轻微的电机声响起，床板无声滑开，露出下方一片深邃的、由无数精密LED灯点亮的微型宇宙。

    星云绚烂，星河流转，一颗颗“星球”按照精确的轨道运行。这是他高三时，为了验证一套复杂的天体运行算法顺手做的模型，后来懒得拆，就成了房间里一个奇特的装饰。

    “晚上的时候打灯的话可以看到，” 他没什么情绪地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贺成溪说，“闪亮的星空大作战。” 名字是当时调试程序时随手输入的，他早忘了缘由。

    贺成溪似乎被那片人造星海短暂地吸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波动，低声说：“哥，这个…我能留着吗？”

    “随你。” 贺成礼无所谓地关上了床板，星空瞬间隐没，房间恢复了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冷清。他的注意力转向最重要的地方——厨房。

    这间厨房，早已不是烹饪的场所。

    厚重的铅板内嵌在墙壁和门内，门锁是特制的生物识别加密锁。里面是他的小型量子计算原型机实验室，以及一些用于基础量子态操控的实验装置。

    某些核心部件和实验材料，不可避免地带有极其微量的、但需要严格管控的放射性同位素。

    他走到紧闭的厨房门前，没有开门，只是侧身对贺成溪说：“厨房，”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尽量不要去。”

    贺成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他记得以前哥哥偶尔会进去，出来时总会换掉衣服，身上带着一股奇特的、冰冷的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味道。

    贺成礼转过身，目光落在弟弟脸上，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物理定律：“里头有微量的核辐射。源于实验材料。安全阈值内，但没事别靠近。” 他指了指客厅角落的立式饮水机，“喝水用那个。

    日常活动避开厨房门附近区域即可。”

    贺成溪的脸色瞬间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核辐射？哥哥的厨房里？他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着另一个危险世界的大门，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个所谓的“家”，更像一个冰冷的、带着未知危险的囚笼。

    贺成礼没再理会弟弟的惊惧。

    他确认了所有实验设备的断电和密封状态，最后一次检查了辐射监测仪的数据——一切稳定在安全绿区。

    他拉过早已收拾好的两个最大号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他的核心实验笔记、几件获奖的数学模型原型，以及最重要的、那封来自R国顶尖理工大学“阿尔忒弥斯学院”的邀请函。

    “阿尔忒弥斯”以培养最前沿的物理和数学天才闻名于世，录取率低得令人发指。

    贺成礼能收到邀请，凭借的正是他在高中阶段独立完成的那几项令人侧目的成果：一套优化量子算法精度的数学框架，以及一个在微型量子比特操控上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实验设计报告。

    这些工作，大部分就在这间改造过的“厨房”里完成。

    “我走了。”

    贺成礼拉起行李箱，语气平淡得像通知明天会下雨，“钥匙在桌上。物业费、水电费绑定的我的卡，会自动扣。有事发邮件，非紧急勿扰。”

    他没有拥抱，没有嘱托，甚至没有再多看弟弟一眼，仿佛只是离开一间租期到了的酒店套房。

    沉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楼道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那个冷漠天才的存在感。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贺成溪一个人。

    头顶的巨大玻璃冰冷地倒映着他单薄的身影，脚下的地板仿佛都透着寒气。他慢慢蹲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紧了自己。父母的离开，哥哥的疏离和冷酷，这个充满未知辐射和冰冷仪器的“家”……巨大的孤独和不安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摸索到床边，再次打开了那个星空模型。

    幽蓝的光线流淌出来，映亮了他苍白的脸和眼中迷茫的水光。这片虚假的、由哥哥随手创造的星海，成了此刻唯一能给他一丝虚幻慰藉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地响起。

    贺成溪吓了一跳，慌忙擦了下眼睛，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他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机车夹克，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嘴角噙着一丝玩味不羁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得像鹰。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极具侵略性的气场，与贺成溪的苍白脆弱形成了鲜明对比。

    少年上下打量着贺成溪，目光扫过他微红的眼眶，眉头微挑，声音带着磁性的低沉和毫不掩饰的戏谑：

    “贺成溪？贺成礼那个‘宝贝’弟弟？” 他轻笑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啧，看起来你哥走得挺干脆啊？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鬼屋’里？”

    贺成溪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认出了这个人——王舟哥哥

    贺成礼在高中三年数学竞赛场上唯一的、也是最强劲的死对头。

    那些金牌和奖杯的光芒背后，是两人无数次在考场上的针锋相对和考场外的互不相让。贺成礼提起这个名字时，语气里是少有的冰冷和……厌恶，但他却截然相反。

    王舟的目光越过贺成溪的肩膀，似乎想窥探屋内，最终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喂，小可怜，需要我帮你叫个119的车吗？

    看上去，”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贺成溪身后冰冷空旷的客厅，以及那扇紧闭的厨房门，“你们家的门好像快要晕倒了。”

    贺成溪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充满危险气息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悸动。哥哥的死对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