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

    伊格尼斯一直把安珀背到了树屋。

    说是树屋,其实是把一棵巨大的古树挖空,再装上简易的门和窗户。

    这片区域的昼夜温差极大,安珀在窗口吹进的夜风中环抱着双臂。

    伊格尼斯把她放到木床上,起身关窗。

    他在树屋角落搜寻了一遍,找到了炭盆和一些干柴。

    点火的时候,他拿着打火石有些犹豫。

    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打火石。

    没什么好遮掩的,她早就看过他的龙角了。

    伊格尼斯举起一根木柴,向上面吹了一口气。

    龙息中蕴含的能量瞬间就把干柴点燃,飘散出木质焦香。

    安珀有些意外,这里用的居然是苹果木。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精灵湖的周围环绕着许多树木,其中就有一个苹果树精。

    它很爱美,每次打理枝叶,都会把余下的树枝送给她。

    安珀闻着空气中的淡淡果香,眼睛一睁一合的,不一会就蜷在床上睡着了。

    伊格尼斯靠坐在床边的墙壁上休息,感受到身旁的呼吸逐渐变得舒缓规律。

    他起身把窗户打开一些,用手掌探了探缝隙中吹来的风。

    很合适,伊格尼斯在床边放下一支小小的骨哨。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时,被魔兽咬下的小指骨,他咬碎它的咽喉之后,刨开肚腹把指骨取了出来。

    龙族的自愈能力很强,骨头断了几天就能长好,他就把这根骨头做成了哨子。

    只要吹响它,不论他在哪里,都能感应到。

    安珀在睡梦中转了个身,呼吸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伊格尼斯迅速把手收了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安珀的睡颜。

    或许她真的不是魔族的间谍呢?

    他在心里问自己。

    她看上去毫无自保能力,这一路上也没有做什么小动作。

    但他又不得不怀疑。

    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出现这样一个柔弱的树精,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而且,她正好对他有着该死的、强大的吸引力。

    伊格尼斯脑中天人交战,他一时想到安珀的笑容和她足踝上的伤口,一时又想到战场上不择手段的魔族,和重伤乃至死亡的战士们。

    就连他,都差点死在那个阴毒的法阵陷阱里。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树屋。

    或许安珀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但他还是不会主动伤害她。

    时间会证明一切。

    当罪恶显露时,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

    安珀睡得正香甜,突然被系统唤醒。

    “快醒醒,宿主,那只龙抛下你离开了!”

    系统的声音清澈,甚至算得上好听,可大喊大叫时还是让安珀头脑发晕。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睁眼时一下就清醒了。

    树屋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只有燃烧的炭火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安珀支起身子准备下床,手掌却被硌了一下。

    她把那个小东西拿起来,发现是一支骨白的哨子。

    上面的气息有些熟悉。

    她正打算放到嘴边吹一下,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安珀咕噜噜地躺下来装睡。

    她现在熟练了很多,已经能控制自己的眼睫了。

    木门被缓缓打开,很细的吱呀一声。

    又被轻轻关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伊格尼斯的气息慢慢靠近。

    她被他背回来时就发觉,这只龙应该很讲究个人卫生,身上有种清爽的香气。

    很像她在精灵湖边栽种的花。

    一整片月眠花。

    安珀一边神游一边放缓呼吸,扮演一棵熟睡的树。

    伊格尼斯走到床前。

    原本放在枕头边的骨哨,被熟睡的少女紧紧攥在手里。

    这一次他不止脸和角在发烫,连带着右手小指也蜷曲了起来。

    他甚至已经开始习惯。

    伊格尼斯顶着一张微红的、面无表情的脸,走到床的另一侧。

    树屋里烧得很暖,安珀没有盖上床尾布满灰尘的小毯子。

    她侧身睡着,两只腿交叠在一起,裙摆被蹭到膝盖处。

    两条细白的小腿,和不着一物的双脚都露在外面。

    伊格尼斯伸出手,隔着空气比了一下大小。

    大约到他中指的第一个指节根部。

    伊格尼斯从铠甲的隔层中取出一捧草叶,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编起来。

    他的手很干净,却算不上好看。

    因为善用重剑,他的掌心和关节处覆盖着一层茧,骨节也在战斗中磨砺成粗大分明的样子。

    伊格尼斯想起那双曾环在他脖颈的手,洁白柔嫩,没有一点丑陋的疤痕,抚过皮肤时像初春细细的柳条。

    虽然分着心,他手下动作却很快,一会就编出了一双小巧的草鞋。

    伊格尼斯用鞋子再次比对了一下大小,满意地准备给安珀穿上。

    握住她踝骨的那一刻,他掌下的肌肤颤了一下。

    那野狼大概实在是饿狠了,下手十分狠辣,直接抓伤猎物的腿部。

    等猎物行动能力受限,它就可以扑上去,享用一顿久违的大餐。

    伊格尼斯垂眼看着那处伤口,久久没有动作。

    安珀装睡装得很辛苦。

    她根本看不见伊格尼斯在做什么,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此刻他坐在床尾,手指环住她的脚踝。

    掌心处的粗茧让触觉变得格外明显。

    安珀很不自在,忍了又忍,很想一脚踹出去。

    在她耐心快要告罄时,突然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包住她的伤口。

    温度很高,刺痛一瞬间加剧,她几乎忍不住叫出声。

    还没开口,疼痛就转化为麻痒。

    她的伤口正在快速地愈合。

    安珀想了一下那个东西是什么,脸一下子红透。

    她不知道此刻伊格尼斯的脸也是一样。

    俯身含住那处伤口,他不断开解自己。

    没事的,这只是特殊情况。

    龙的涎液能够促进伤口愈合,他只是不想被这个树精拖慢脚步。

    没事的。

    等他把头抬起来时,两颊和嘴唇几乎变成一个颜色。

    伊格尼斯抹了一下唇上的晶莹。

    然后无表情地为安珀穿上草鞋,下床靠坐在墙边,阖目休息。

    树屋内一片昏暗,只有零星几点火光,暖融融的。

    角落里藏着的松鼠睡得很沉,它不懂得那些纷乱旖旎的思绪。

    ……

    安珀第二天短暂地装了一下惊喜,就接受了愈合的伤口和柔软的草鞋。

    去往村落的这一路上,再没发生什么意外。

    或许暗处有伺机而动的野兽,都被伊格尼斯泄露的龙威吓退了。

    他们平安地走到了集市里。

    伊格尼斯给自己也编了一顶草帽,用来遮掩龙角。

    他打算在这里找到雇佣协会的驻点,接一个目的地靠近龙族的任务。

    雇佣协会每日经手的任务数以万计,别说靠近龙族,就是深入龙族领地的任务都能看到几个。

    不过愿意接后者的佣兵很少,龙族的战力同它们的财富一样声名远扬。

    如果要回到龙族,伪装成执行任务的佣兵是最佳选择。

    独行太显眼了,反而容易暴露。

    伊格尼斯带着安珀在集市中穿梭。

    安珀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矮人在街道旁支起摊子,兜售斧头、铁锤等器具,时不时在客人讲价时吼出一长串奇怪的语言。

    安珀听不懂,小摊前的客人也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这是一句咒骂,意味着他已经触碰到这个矮人的底线。

    此时若不见好就收,那些陈列在面前的战斧和尖刺,可能下一秒就会横在他的脖子上。

    矮人族的武术修养,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的锻造工艺。

    旁边是炼金师的铺子,柜子上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魔药,边上贴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不可试喝,意外死亡与店主无关。

    安珀在那些瓶子里看到了蜥蜴的尾巴和蜗牛的壳。

    门内调制魔药的炼金师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头的瞬间两眼一亮。

    她探出脑袋,跟安珀商量:“小姑娘,你的头发真漂亮,要不要给我的生发剂做个宣传。”

    等了一会,她见安珀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不会很麻烦的,用留影石记录一下就行,我送你一瓶,保证一夜长成瀑布发。”

    安珀有些心动,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炼金师见她犹豫,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一只猫头鹰咬着一颗萤石,站在屋顶的横木上。

    淡淡的萤光从头顶落下,越发显得那头淡金的卷发流光溢彩。

    炼金师足足用了三颗留影石才收手,心满意足地塞给安珀好几瓶生发剂。

    安珀抱着瓶子走到门口,才发现忘记跟紧伊格尼斯了。

    她在集市里小跑起来,找寻着那头亮眼的红发。

    安珀不停地向左右查看,一不留神踩到一个巫师脚上。

    那个巫师蒙着眼睛,法袍的帽檐盖住大半张脸,却能准确判断出她的方位。

    “是你踩了我的鞋子?我要把你变成一棵苹果树!”

    巫师苍白的手抓着法杖,恶狠狠地指向她。

    无事发生。

    那法杖又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依然无事发生。

    他眼罩下苍白的脸气得血丝都冒出来了,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

    安珀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突然一只手捏上她后颈。

    她转过头,熟悉的红发和冰块脸映入眼帘。

    安珀慌忙和巫师道歉,就被伊格尼斯拽走了。

    他已经找到了雇佣协会的驻点,走进门才发现身后跟着的小树精不见了,又走出来找她。

    她有可能是魔族的奸细,必须好好看管。

    伊格尼斯对这个动机很满意。

    安珀这下老实了,一路上没敢乱跑,紧紧跟在他身后。

    伊格尼斯领着她去登记处。

    一位牛兽人正在工作,头顶一对巨大的角被擦得油光发亮,十分惹眼。

    他拿着一张表,一条条发问。

    “什么种族?”

    “树精和兽人。”

    牛兽人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一眼伊格尼斯的草帽。

    “什么兽人?”

    “驼鹿兽人,之前决斗的时候角被撞断了,还没长好。”

    闻言,牛兽人同情地拍了拍伊格尼斯的肩膀。

    后面的问题都很简单,他们接下了一个前往叹息山脉采摘灵植的任务。

    叹息山脉就在龙族领地附近,只需要半天路程。

    这是个四人任务,一个队友已经到了,是位高挑的精灵佣兵,叫希亚。

    希亚背着一个木质箭筒,银色长发高高束起,向他们挥手示意。

    她手指上戴着皮质护指,是很少见的墨绿色,安珀多看了几眼。

    “是绿皮魔蜥,她上过战场。”伊格尼斯顺口解释。

    希亚话不多,显得有些冷淡,却有问必答。

    安珀很喜欢她,从前她教过的一位精灵学生也是这种性格,同样是银发绿眼。

    那是个魔法天赋十分卓越的精灵,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连绵不绝的战争改变了太多,生者分离已经算是命运温柔的一面。

    安珀向希亚询问着精灵族的状况,等第四位队友走到面前了才发现。

    不算很陌生。

    就是她刚刚踩到的那个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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