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图纹缠绕在浮云瑶脖颈之间,她一身素衣早已染红,怀中的青衣少女已经没了声息,在满地尸野中,她惨白的脸色显得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啧啧啧,我都有点可怜你了。”魔君落下一句话,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化。
魔君打量了一下周围,昏暗的地牢里,少女双手被锁链吊起,半身掩埋在水牢之中,她闭着眼,仿佛昏迷过去一样。
“云瑶。”有人走进地牢,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满眼悲凉,“你告诉,晚吟不是你杀的,只要你说,我都信你。”
浮云瑶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醒着,哪怕你和我说,你是被控制的,我也不会怪你,云瑶……”
浮云瑶抬头,暗红色的图纹在她脖间涌动着,潮湿的碎发黏在她的脸上、脖间,她苍白的唇色几乎和惨白的皮肤融为一体。
终于,她缓缓的开口,“是我杀的。”
时逾白眼中的亮光终于破灭,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喃喃开口,“浮云瑶!你为什么……”
“晚吟她……视你为挚友啊。”他逃似的离开了水牢。
魔君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地上,单手撑腮,“瞧瞧,多可怜啊。”
浮云瑶眸光微动,缓缓开口。
“让尘。”
听到这一声,魔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下一瞬,凌寒的剑气袭来,幻境瞬间破碎。
白府小姐房中,通体冰蓝泛着冰霜的让尘剑抵住魔君的脖颈间。
“你果然,变弱了很多。”浮云瑶轻声开口。
魔君气急,“你根本就没中我的幻境!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世间魔气只要存在,我就会再次回来的!”
让尘剑再一次斩下他的头颅,随着魔君身死,萦绕在白府空中的魔气也慢慢转化成天地灵气。
白府小姐昏睡在床榻之上,浮云瑶确认她还有呼吸,收回让尘剑,向外走去,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喊住。
“浮云瑶……”
她抬眼,看着面前比幻境中成熟了许多的时逾白,有些恍然。
哪怕在幻境中再经历一次那日的场景,她依旧觉得满是费解。
她不理解江晚吟为什么眉眼含笑的笃定自己会舍不得杀她,也不理解知道这一切的时逾白为什么会那么崩溃,她试图理解,所以任由自己进入幻境,可即便再一次经历当时的情景,她依旧觉得满心不解。
感情果然是最复杂也最没用的东西。
“你……”时逾白有些迟疑的开口,却见身前的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点点鲜红滴落在身前斗笠的围纱上,透着那抹猩红,她看见时逾白慌张的神色,还是不解。
他们不是,决裂了吗?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满是担忧的神情?
关心吗?
浮云瑶避开他伸出想要扶住她的手,缓缓的向前走去。
她无比冷静的想,禁制又开始发作了,她得回到瑶台境。
时逾白的手僵在半空,他额间青筋跳了跳,冲着那道背影说道,“不识好人心,难怪……”
更难听的话在触及浮云瑶纤弱的身影时顿住,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
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安然回到瑶台境。
直到浮云瑶的身影消失在瑶台境结界之中,时逾白才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有病。
腰间的玉简亮了亮,他冷着脸拿起。
那边传来男人的调侃,“听说你去当护花使者了?”
时逾白只觉额间青筋又跳了下,“我这人有爱心,看见小猫小狗也会担心的,不行吗?”
“行行行,人在哪呢?”
“回瑶台境了,人没事。”
……
瑶台境的禁地之中,周围的石壁禁制长久不灭的闪着红光。
浮云瑶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她淡薄的身影止不住的发抖,暗红色的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上疯狂涌动,像要把她完全吞噬。
她的视线早已模糊,一片寂静中,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压抑的呜咽。手腕上被自己抓出血痕,冷汗与血水混合着滴落在满地的禁制图纹之中。
痛苦凌虐中,凌乱碎片的记忆再次涌现在眼前。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江晚吟,无尽宗弟子,小门小户,你应该没听过。”少女一身青衣,明亮的眼眸全是笑意。
……
“云瑶,我好喜欢你哦。”青衣少女抱着身侧的人,脸上因为醉酒泛起潮红。
“我最喜欢你了!”
……
“我们今夜不醉不归!”少女身音高扬,满是意气。
直到月上梢头,院中的篝火熄灭。
喝醉了酒的两人昏睡在草坪上。温辞闭眼靠着院中的树闭目养神,江晚吟和苏扶楹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修真界辛密。
她看见记忆中的自己拿着酒碗,听着她们的交谈,眉眼间漫着笑意。
……
“云……瑶,对不……起……”少女倒在她的怀中,胸口的伤口流血不止,直到慢慢失去呼吸,少女的脸上也依旧扬着笑。
……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云瑶——”
“你在干嘛呢,云瑶?”
一声一声的“云瑶”环绕在浮云瑶的耳侧,暗红色的图纹自脖间爬上她的脸颊,在看不见的地方缠绕住她的心脏。
浮云瑶猛然低头,一口鲜血喷洒在刻满禁制的地板,慢慢与之交融。
即使如此,她依旧无比冷静的在想,若是当时她手中握着的是让尘剑,晚吟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这也是那一日,她抱着青衣少女冰冷的身体,望向迟来的浮玉生时唯一的想法。
少年握着让尘剑,一身素衣华锦,端的是清风明月,看向她的眼中似乎夹杂着怜惜心疼。
她避开他的目光,无比确信的知道。
“我需要让尘剑。”
……
南海附近的一处山谷入口处,立着一块极其朴素的木牌门坊,上面刻着三个字。
无尽宗。
已值深秋,山谷外的树叶都已凋零,谷内的花草树木却依旧繁荣,蜂蝶在其中纷飞。
江绾一坐在院落之中,望着一地药草,神色低迷。
“吱呀——”
有人推开身后的房门,又再度关上。
江绾一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回头,“师父,师兄他这么样了?”
沈明序揉了揉眉心,“受了点刺激,魔气又涌出来了,你们在秋水镇究竟遇到了什么?”
江绾一抓着随手薅来的树枝,有些不安,“秋水镇的结界出了问题,魔气进入城之中,师兄这次……”
他叹气,“早让他出门在外多在周围布层结界,他倒是还嫌麻烦总是不听,还得多受罪。”
“师父,师姐!”宋安然急匆匆的从谷外跑回来,“我打听到了,瑶台境少主现在已经回瑶台境了。”
沈明序拧眉,“你们打听她做什么?”
江绾一扯了下宋安然的衣袖,“没什么啊,就算听说瑶少主好像这几天出现在秋水镇,有些好奇。”
“绾一。”沈明序神情有些严肃,“不要乱跑,明白吗?“
江绾一摆了摆手,“哎呀,师父你想多了,连昆吾宗首席弟子都进不去瑶台境,我们怎么可能会去呢,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江绾一推着往浮玉生的房间走去,“师父好好照顾师兄,我们不会乱跑的。”
直到半夜,江绾一偷偷溜出了山谷,宋安然等在外面,看见她,压低了声音询问,“师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师兄醒来要生气的。”
江绾一也压低声音回答,“没办法了,听说让尘剑能除世间所以魔气,有让尘剑气在,肯定就可以压制下师兄身上的魔气。”
“可是,如果瑶少主不同意呢?”
“啊。”江绾一迟疑,“应该不会吧,我听说她最是温柔善良了,求到她面前的她都会出生帮忙。本来想等积分攒够了再去求她帮忙的,可惜积分攒的实在是太慢了。”
宋安然也无奈,“让尘剑气真的可以压制住师兄体内的魔气吗?”
“当然,我在秘境里面看到的,让尘剑可除世间所有魔气,一定也可以压制师兄体内的魔气。”
一道身影靠着院落中的树,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叹口气。
浮玉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时分了。
他撑着床榻坐起,轻咳了声,嘴角流出一抹鲜血,他面色如常的伸手擦拭,衣袖向下滑落一截,露出他惨白如鬼的手腕,手上的青筋分明。
魔气潜伏回他的筋脉之中,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他也浑然不在意,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醒了?”进来的沈明序看着床榻上坐起的身影,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嗯。”浮玉生应了声,眼中还带着点刚醒的茫然。
他缓了缓,感受到房外的过分安静,“他们两个呢?”
沈明序轻嗤,“两个人趁着我不在意偷偷跑了,大概率是去瑶台境了。”
“他们去瑶台境干什么?”
“你说呢?”沈明序看了他一眼反问,“一个两个的,也不让我省心。”
浮玉生揉了揉眉心,“你要想拦他们,怎么可能拦不住。”
“嗐,你要的见她的机会,来了。”沈明序倚着门框,双手环于胸前。
……
昏暗的禁地之中,浮云瑶腰间的玉简亮了亮。
“少主,有人闯进了岛上。”玉简那头,三长老有些小心翼翼的汇报着。
浮云瑶睁眼,禁制图纹还在她的连侧涌动着,她压下喉间的血腥味,“岛少主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连结界都维持不好?”
声音很轻,却让另一头的三长老冒出一身冷汗,“少主,那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结界居然没有反应,还是……他们误入了幻境阵法之中才发现的。”
当年无妄阵被浮云瑶拆分成一个个小幻境,又因为里面多了让尘剑气,原本的幻境发生变化,从困人的阵法变成遍布杀招的杀阵,连瑶台境的弟子这十年来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不小心落入阵法之中。
浮云瑶心下烦躁,禁制带来的蚀骨之痛还未消散,“两人?谁?”
“不认识,好像是哪个小宗门的人,要去带出来吗?”
“你要是有能力,我当然不会拦你了。”浮云瑶笑道,切断了传音。
三长老看着已经暗下的玉简,心中萋萋,无妄阵本就难以破解,被拆开后更是变的难以琢磨,现在还有让尘剑气,他们几位长老也没有能力能够将人安全带出。
身侧的大长老看着他的神色,宽慰,“我们瑶台境本就在避世,他们既然误闯了,也该受点教训,免得其他修士都来闯上一遭。”
“长老!”有弟子跑进长老阁,“又有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