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许回缓缓回头,“我的东西都带齐了,哪里还有什么嫁妆?宫里的那一份不是我的私产,先前皇家的聘礼也还给齐王吧。”

    金香连忙说:“何止这些?王爷为了给王妃做脸,私下贴补了许多,凑足了三十万贯嫁妆,只比先太子妃略少一些。”

    说话间,一抬抬嫁妆,扎着红绸、贴着封条,从厢房被搬到院子里。

    大魏厚嫁成风,但凡女子出嫁,娘家总要陪上一份极丰厚的嫁妆,不然要遭街坊四邻嘲笑,新嫁娘也抬不起头。

    嫁妆的本意是为了给女子一重经济保障,可蔓延成攀比斗富的氛围,却给百姓带来了灾殃。

    许多女子因出不起嫁妆不能出嫁,不得已从小自己给自己攒嫁妆。更有甚者,有新娘子因为娘家陪送的嫁妆不够多,不肯上花轿。于是,讥笑嫁妆单薄的不良风气导致了许多杀戮,很多贫民百姓不愿意养育女儿,养得起也嫁不起。

    哪怕是官宦人家也力有不逮,也为女儿嫁妆烦恼。他们跟的是士大夫的圈子。别人都陪送一万贯,你陪少了,一家子都抬不起头做人。指不定还有御史参你不慈!

    皇家的礼就更重了。寿安长公主出嫁时,先帝陪送了七十万贯的金银充作嫁妆,汴京传为美谈。

    可没人知道先帝愁得睡不着觉哦!

    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钱,七十万贯可就是七亿文钱呐!

    国库要造公主府还要办婚礼,眼瞅着是出不起这笔嫁妆了。先帝爷咬着牙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银子,才有了寿安长公主的十里红妆。

    而这一切跟许回有什么关系呢?

    皇子妃的嫁妆,宫里自有一份子。只是这些年大家在嫁妆上卷生卷死,开国那会儿定下来的份例早就撑不起皇子妃的排场了。无论是为了娘家的颜面还是为了皇家的威严,皇子妃娘家多半也要出一份子,举全家之力增添华彩。

    可许回没有陪嫁。

    她自来觉得这样斗富的风气不好。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得起嫁妆,以嫁妆的多寡来议论女子,这分明是对女性的变相限制。

    于此相反,她不赞同将嫁妆视作女子家产的做法,她历来主张女子应有同男子一样的承继家业的权力。

    这样一来,既保障了女子的婚后生活,也不至于形成攀比嫁妆的风气。

    故而,望着满院子的人同箱子,许回只是平淡地回话,“这不是我的东西。我的尊严风骨从来不依靠三十万贯的嫁妆才能彰显,齐王随波逐流,我为之一叹。”

    那是宫中操持的聘礼和嫁妆,以及齐王的私产。

    无一不是来自于百姓。

    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许回从容地避开障碍,扶着吴妈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金香和玉英巴望着许回的背影发呆。

    真有这么迂腐的人?金银也不要?

    哎,这些金银要是属于她们,就好了。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有些难言的遗憾。

    却说许回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一步从齐王府踏出来的时候,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此后,她便如鸿雁高飞,再也不受羁绊了。

    她还未来得及咀嚼失而复得的自由,一列车马便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了齐王府的大门口,打破了她的心境。

    霎那间,许回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

    只见许路明挑开帘子,不待仆人摆好下车的方凳,便仓促地一跃而下,展示了中年人少有的矫健身姿。

    许回惊喜大喊:“阿父!你没事了!”

    许路明听见了女儿的声音,回头搀扶齐王的动作一顿,他转身眺望。

    “小郎,你怎么了?”许路明定睛一看,女儿半靠在吴妈怀里,他敏锐地察觉不对,飞奔到许回身边问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吴妈正要说些什么,许回却连忙抢着回话,“不碍事,不过是听闻阿父身陷囹圄,不曾安眠。阿父平安就好。”

    许路明仔细打量了一圈许回。

    见她脸色红润——早起化妆,神采奕奕——看见老爹没事高兴的,自以为无事发生,便点点头。

    许回笑着说:“我陪阿父归家吧,我有事同阿父说。”

    许路明仿佛想起什么,长“啊”了一声,转身向马车望去。

    一群人围着齐王,为如何将齐王运下来而争吵不休。

    没办法,齐王一直在大喊大叫。他们还没伸手呢,齐王就“哎哟”个不停,频频喊痛,跟杀猪一样,他们哪里还敢碰齐王?万一有个好歹,谁能承担得起?就是被齐王记恨,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呀!

    齐王又在后悔,他为什么要揽下这桩事?

    他原本已经昏死过去了,可一路颠簸,硬生生给疼醒了。

    纵然身下铺了几层的软垫,可这马车真不是人坐的呀!

    每经过一个泥坑,他背后的伤口便要撕裂一次,他的寝衣便要同他的血肉贴合又分开一次。

    切肤之痛,如何能忍?

    若不是还记着皇子的身份,他早就叫人脱掉他的衣服,赤裸上身了。

    他以为,他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许回该对他有个好脸色了吧,该趴在他身上为他的伤口掉眼泪吧。谁知道许回一见到许路明,就什么都忘了,好似完全看不见自己一般。

    齐王不甘心,他不能白挨了这顿打,于是越发大叫起来。

    许路明领着许回靠近赖在马车上不肯下来的齐王。

    “王爷,长痛不如短痛啊!望王爷忍一时之苦,尽早让侍卫们抬下来治伤才是正经。”

    齐王干咳了两声,七分痛装出了十二分,“泰山大人有理,是我太过娇生惯养,闹笑话了。”

    许路明安慰道:“王爷何出此言,若不是为着我的缘故,王爷又怎会受此大刑?”

    他哄了两句,便吩咐侍卫把齐王轻手轻脚抬下来送回正房。

    侍卫们如蒙大赦,立时动起手来。有人做主就行。

    许回听了这话,却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转为疑惑不解。

    “阿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齐王替阿父求情了吗?”

    许路明跟着人群迈进了齐王府,将事情娓娓道来。

    “唉,我虽不赞同玩弄文字,因言获罪,可齐王获罪的名头是僭越。罪责大小,全在官家一念之间,我等却不好多说什么了。”

    许回目光如炬,好似烧着一把大火,“那阿父的罪名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保全柏大人的性命吗?”

    许路明长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离家多年,此番能够回老家长洲为官,亦是我梦寐以求之事。你阿母的坟茔还在老家,我许久没有回去祭扫了。”说道此处,他眼眶通红,忍耐片刻,又说,“我不日将去长洲,唯独放心不下一个你。你老实同阿父说,齐王待你怎么样?”

    听父亲提及亡母,许回正暗自伤心。又听得父亲的关心,下意识地挤出一抹笑意。

    叫她如何说呢?

    既然阿父将要远离汴京,又何必叫他操心这些呢?且让他安心守着与阿母的过往罢。

    许回将眼泪通通咽回肚子里,笑着说:“齐王殿下心存善念,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我以礼法约束,自然能将他引回正路。”

    许路明想着齐王在朝堂上的表现,点了点头。

    他等着御医给齐王把脉、换药、开方子,才心绪复杂地告辞。

    许回复又恭敬地起身送行。

    刚出正房的大门,许路明便摆手说道:“父女之间,无须多礼,你好生照料齐王就是。”

    许回苦笑着点头,直到看不见父亲的背影,才转身回来。

    她不断回想着父亲对她的叮嘱,倒没注意齐王直愣愣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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