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沁梅失声尖叫前，云霞及时捂住她的嘴。
沁梅被噎住，喉咙中一口气呼不出来喘不出去，只能拍打云霞的手。
云霞将手松开。
沁梅立即大吸一口气，随后一口气说道：“云霞！你真是个坏心眼，小姐都回来了，你还扮小姐容貌作甚！要是吓到小姐，我肯定饶不了你！”
“我只不过没来得及换而已，可不是故意吓你的。”云霞摊摊手，“再说，小姐也没你胆子那么小，才不会被吓到。”
“好了，都进屋。”柳清卉制止两人的打闹，要打闹也该在里屋才对。
沁梅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走到小姐身旁。
云霞则跑到小姐斜前方，面对柳清卉边倒过来走，边委屈说：“小姐，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憋闷了……”
“过两日就不用再假扮我了。”柳清卉说。
“小姐是又有别的计划啦？”云霞搓搓手，跃跃欲试。
“没有就想呀，”柳清卉无奈一笑，“我怎么忍心让你孤单地待在柳府。”
柳清卉的院房是在柳府最角落的一间，院子并不大，但是住三个姑娘倒是显得宽阔。
柳清卉坐在里屋正中间的檀香方桌旁，从广袖中取出雕花木匣给云霞。
云霞伸手接过，“这是小姐送给我的？！”瞥了一眼沁梅，看她嘴都瘪起来像一只鸭子，更加欣喜地打开，“哇，我很喜欢！”
云霞是习武之人，比起只有装饰用处的华贵金银珠宝，她会更喜爱这种能出奇制胜的精致暗器。
云霞迫不及待地戴上，腕间正好空出一个指节，尺寸很合适。
柳清卉问她：“有人来过吗？”
云霞从广袖中取出一张请帖，递给柳清卉，“只有柳夫人身边的丫鬟桃红来过，送来了这个。“
柳清卉大致扫了一眼，“怡妃宴请京中官员女眷去牡丹园赏牡丹。”柳清卉将请帖扔到桌子上，“宴请是假，给葑王纳妃是真。”
六年前，先帝突然驾崩，膝下仅有长公主和年幼的三皇子、五皇子。
皇帝遗诏立六岁的五皇子为帝，昭王陆山朗为摄政王辅佐五皇子。
如今，摄政王已经二十三，至今未有婚配。而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葑王已经年逾十七，到了谈论婚嫁的时候，如果三皇子娶妻生子，那么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便是葑王一脉。
“小姐，你要去吗？”沁梅担忧地问。
柳清卉说：“去，为何不去？所有适龄女眷都会去，如果不去反倒是引人注目。”
云霞点点头，突然间想起买书坊的事，“对了小姐，沈老板那边如何？”
沁梅忿忿道：“别提了，沈老板死了，为此我和小姐还去了一趟大理寺。”
云霞问沁梅：“怎么回事？”
沁梅立即将两人一路上的经历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柳清卉说“没事，京城还有几家大书坊可选。”
沈老板的竹青坊不能买……
她脑海中闪过几个书铺的老板和规模，那就买李老板的翰墨坊，“云霞，你去代我和李老板约悦来楼见面。”
“是。”云霞去书案旁写信笺。
等到李老板的回信送过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就像被一层乌金缎遮盖住。
临睡前，沁梅问：“小姐明日赴宴穿哪件衣裳？”
柳清卉坐在梨花木床榻上，将纱幔放下，“将那件浅藕荷缀牡丹海棠暗纹春衫拿出来。”
夜间，柳清卉听着屋外虫鸣声，看着黑暗中朦胧的床帏，想着她的书坊。
今日她本打算同沈老板相谈买卖书坊的事，却没想到沈老板身死，她还入了大理寺。
按照大褚律法，在朝为官的官员及家属不得经商。
因此，她在路上便想好了说辞。如若闲聊时大理寺问起柳尚书，那他恐怕还以为是柳含霏。
书坊是一定要买的。
酒楼、客栈、书坊都是打听、传递消息的绝佳场所。
况且京城中还没有特色话本。明日买了书铺便可以叫那几人开始写话本，写些有趣的故事，带点夸张的色彩，经由她的书铺出售。
再吩咐说书人在酒楼人多时念话本中精彩的部分，不愁没有人来买，她就又添一笔进项。
转念想起她的八宝斋……
不多时，柳清卉就已安然入睡。
而相隔两个宅邸的摄政王府半夜三更时，唯有书房仍然亮如白昼。书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永远没有批完的那一天。
此时陆山朗伏案工作的样子与三天前摩天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的样子逐渐重叠。
三天前的夜晚，陆氏集团也是唯有总裁办公室没有熄灯。
最终陆山朗于凌晨十二点猝死。
死后三个小时内，他的灵魂飘在半空中，不能工作，不能离开办公室，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发青。
他苦中作乐地想，阴差为何还不来收走他的魂魄，难道是凌晨工作量太大，还没轮到自己……
最后，他等来的是一名自称来自未来的光球系统。
光球发出冰冷的机械音：
【陆山朗，陆氏集团掌权人。于公元20xx年x月x日凌晨十二时死于陆氏集团。经主系统筛选，可作为一名宿主。】
【请问您的灵魂是否愿意绑定系统，获得一次生命？】
陆山朗的公司也涉及人工智能领域，可如今的科技还未发展如此先进。
“重活一次”，这是多少临死之人梦寐以求的事物，可他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他冷静问道：“代价是什么？”
光球沉默两秒，【请回答“是”或“否”。】
“代价？”
【请回答“是”或“否”。】
这个系统好像没有神智，只有一套固定好的执行程序。不过也可能是在迷惑他，等着他往陷阱里跳。
陆山朗换了一个问法：“你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要我帮你做什么？”
【请回答“是”或“否”。】
一人一统僵持不下。
【检测到未绑定的宿主灵魂即将消亡，请宿主尽快决定。】
陆山朗沉声道：“先说好，违反道德和法律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请宿主尽快决定。】
“是。”
【已绑定名为“陆山朗”的宿主，正在筛选世界，筛选中……】
陆山朗再一眨眼，他的灵魂已经来到古代环境的书房中。书案上有一名死者，穿着华贵服饰，年龄约过二十，与他样貌有九成相像。
【死者陆山朗，褚朝摄政王。于公元前xxxx年x月x日凌晨十二时死于摄政王府。经检测两人有高度匹配度。现将陆山朗灵魂引入陆山朗体内……出错！出错！】
陆山朗站在一边看着光球自言自语，又莫名其妙的出错，不禁怀疑它能否让他活过来都不一定。
【修正……修正……】
光球突然将正面转向他，陆山朗愣了一下神，察觉到危险，脸色一变就想跑，却发现他的脚已经可以踩在地面上。
【修正成功。回收无生命体征人类。】
陆山朗作为一个现代人类，就那样魔幻地看着书案上的陆山朗分散成亿万计的分子，消失在空中。
【宿主任务：代替已死亡陆山朗作为摄政王守护百姓，保卫王朝安稳和平。】
陆山朗对这个任务接受良好，他当总裁时的职责就是扩大商业版图，提高所有集团员工的工资。
与这个摄政王的职责有异曲同工之处。
陆山朗坐在书案旁，拿起奏折，准备先熟悉环境和工作。
【……呲啦……呲啦……】
光球好像坏了，时暗时亮。
陆山朗站起身，走近它，垂眸研究能不能修好。
就在他准备抓住它，开始拆的时候，光球瞬间躲远，发出的光也不暗淡了，甚至比正常时候还亮。
【附加任务：攻略兵部尚书府三小姐柳清卉，开始传输记忆……over(*^_^*)】
系统以防意外，及时闪退。
攻略？
他经过公司茶水间的时候，偶然听到过员工在讨论攻略小说，主角也是有系统，好像是拯救的意思。
陆山朗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被安排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自从两年前，他父亲退休，他全权掌握陆氏集团，就再也没有人能强加意愿在他身上。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他不会做的。
系统如果算作任务不完成，就他重新判为死亡也没关系。
陆山朗正想拒绝完成任务，系统却已经消失，同时脑海中瞬间涌入大量记忆，如同决堤的海水势不可挡。
他的脑袋霎时如千钧重，身体支撑不住，原地踉跄了两步。靠着仅剩的意志，扶着太师椅一步步往前，跌坐在椅子上。
在梦中，他看见她还是幼儿时，食不果腹，衣不避暖的样子。
他看见她被葑王追求时，那人却毫不考虑她感受的模样。
他看见她的未婚丈夫在大婚前日流连青楼时，她被议论的背影。
他的心犹如被一只手攥紧，心里酸涩，这不对！
她不应该是这种命运。
她应该是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也可以是任性的。万事万物都按照她的心意生长。
而不是被困在柳府，被拘于京城，活在人们的诋毁中。
他不会，不会让那些人欺辱她，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五更鸡鸣，晨光熹微。
柳清卉穿着浅藕合缀牡丹海棠暗纹春衫，戴紫菱珠翠簪，赴牡丹宴。
皇宫牡丹园中的牡丹有几百品种，开得也是娇艳欲滴。
柳清卉到时，牡丹园中三三两两的世家小姐已经到了，其中就有她的同父异母的二姐柳含霏。
她装作没看见二姐，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赏花。
她面前的正是魏紫牡丹，倒与她今日衣裳相映成趣，“摘下来。”
沁梅蹲下身正要折断盛开得最好的一枝，却被身边的云霞抢先，气得跺脚。
云霞仔细检查确保花蕊中没有蜜蜂，花瓣中没有小虫，才将牡丹花枝递给柳清卉。
柳清卉轻捻花瓣，凑近闻着花香，婉约清幽，因为人多而烦躁的心情才舒缓。
一丈远的小路上走来结伴的两名小姐，两人相谈甚欢，时不时用手帕掩着微笑的唇。
走近后说话声变得清晰。
“葑王又怎么比得过摄政王殿下，简直是样样不如。”御前侍卫统领之女说。
“那你就不想当葑王妃啦？”另一人说。
“哎呀！如果可以选，我当然选摄政王殿下。”
“摄政王殿下可是不近女色，每日都只与公务为伴……”
人渐远，声渐消。
柳清卉无意识地整个握住花瓣，有几片已经掉落在青石板上。
摄政王陆山朗，她还记得昨日在大理寺的他，气宇轩昂、英姿勃发，比她从前见过画像上的还俊美三分，不愧是大部分京城未婚女眷心中想嫁的第一人。
但是她是不会嫁的。
她看得出来他有帝王之气，完全可以取皇位而代之，做个一代明君。
但是她志不在后宫，更不会允许她的夫君三妻四妾。
“呀，这不是我的三妹妹吗？”说话的女子和柳清卉相貌有五分相像，正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姐柳含霏。
她被柳清卉凌厉眼神一惊，但转瞬就恢复成让她厌烦的波澜不惊的眼神，一切好像是她的错觉。
她的声音清亮，将半个牡丹园的视线都引过来了。
“二姐好。”柳清卉行了个不出错的礼，便要转身离开此地，远离她。
“三妹这是急着去哪，不好好在柳府待着，怎么非要出门给父亲丢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