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真真的转班走了。
期中考完一周,各项数据还没整合好,二班班主任带一男一女来帮成真搬东西。
两个课间东西全部清空。
理论上转科不限制次数甚至可以旁听其他班级,唯独禁止平行班往实验班转。但成真说要转物化生,实验班班主任就亲自过来接人。
她的成绩还没来得及转出十二班。江今澄认真看了成真各科,不怪学校给她开特例。
一周只上两节化学课,除了导学案几乎没什么卷子可做。成真考了八十九,钟淇淇作为江今澄心中化学标杆考了九十六。
尖子生还是不一样。
因为各种考试,江今澄和边缘有近十来天没一起吃饭。
一见面边缘打趣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看着可一点没聪明。”
“我怎么觉得自从远离你,我比以前聪明不少,写完卷子剩的时间都比以前多了。”
江今澄不甘示弱回怼。
“你那是不会全跳了吧。”
她成绩比不过边缘,在这方面没法争。
“我闭嘴,我吃饭。”
等边缘毕业就吃不饱饭了,还是捧好饭碗更重要。
“多吃点,本来脑子就不灵光。”
江今澄忍不住要在桌下踢边缘一脚,但他话头一转问许松年:“过几天要交材料你填好了吗?”
“填了,但过不了。我不是农村户口。”
“要农村户口干什么?”
她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插嘴,边缘也没有再敷衍她,转正身子解释道:“专项计划,你高三也会有的。”
“哦,不懂。”
“那我是农村户口吗?”
江今澄还没仔细看过自己户口。
“你当然是,我是你肯定也是。”
也合理。边兰从乡镇调上来之前他们一家就住在乡下,房子什么时候买不知道,但搬到市区江今澄已经在上学前班了。
因着边缘讲这些,江今澄对周围讲话声中有这些字眼也格外在意。高三似乎都在忙这个,她听了一路在小卖部轻轻扯住许松年衣袖。
今天许松年请客,边缘进门就和他们分散开。这边靠近生活用品区,来的人少。货架高大,除非绕到日用品这列,否则看不见有人。
“哎,许松年。你是不是不能走专项?”
“嗯,走不了。”
他说得很平淡,分不清是不在乎还是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只能纯高考裸分?”
“差不多。”
许松年点点头,视线在江今澄头顶的货架移动,他衣袖还攥在江今澄手中。右半身不动,只左手挑挑拣拣的。
“喂,你认真点听我讲话,这可是高考。”
她是对高考一无所知,但关心也是好心嘛。
江今澄转头想看许松年到底在找什么,一包抽纸忽然遮住她的全部视线,轻轻敲了下额头,再滑到鼻尖。
她下意识闭眼。
空气中纸箱和铁锈变得很突出,想屏息,但气味像是已经被吸入鼻腔,全是这个味道。
等抽纸移开,她不自觉间松了攥许松年衣袖的手,那包纸也稳稳放在她掌心。
边角锋利戳着掌心,没有微小到可以忽略,又没有重要到值得一提。
“觉得我考不上?”
他声调依然没有起伏,像杯温水,无论什么季节都很容易被忽略。可隔着一条道的货架又很热闹,反而让人无法忽略话中的情绪。
江今澄觉得自己总是说错话,上什么大学考什么分数毕竟是许松年自己的事。她只用等许松年通知自己结果就好,管那么多干嘛。
“我没那个意思,我说错话了。”
许松年俯身看她,江今澄别开视线,低头盯着脚尖在地上画圈。
有人绕到他们这列买东西,许松年直起身视线扫了一圈最上面的抽纸又落回江今澄身上。
“换季容易感冒,送你包乳霜纸,方便擦鼻涕。手帕纸不好撕,就不送你了。”
这种时候还能记得江今澄在楼下让他给自己撕纸,又是和她开玩笑呢。
江今澄用力捏了下包装背到身后,像下定决心一样微微垫脚对上许松年目光。
不偏移不躲闪,眉头舒展,眼神清明。
“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考上。”
许松年的反应没跟上,江今澄已经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要走。
旁边同学还在对比多少抽多少层,哪个划算。他侧着身子从缝隙跨到江今澄身边,声调终于有了起伏。
“怎么突然信我,刚刚不是不信我能考上?”
“鼓励你你不开心吗?”
“只是鼓励?”
“不。”
江今澄否定,随后掰着手指头说:“也可以是鼓舞、激励、勉励,都是。”
还是母语好,让她想英文同义词还想不起来那么多。
“谢谢鼓励。你哥在那,找他去吧。”
像是再不想搭话,他指向关东煮那个位置,江今澄其实没认出来哪个背影是边缘,但还是点点头哦了声。
分科后江今澄对成绩看得没那么重要,但边兰不是,如果不是周测有时会发下来让他们自批,边兰会连每次周测成绩也刨根问底。
问过也就过去了。成绩摆在那,骂她也没用,只有好好学下次考高点。
说来她确实不争气,中考踩统招线进来,现在成绩也只比中考高个几十名。
不过班内排名倒是前进一名,因为成真转走了,但江今澄没和边兰说。
初中部在操场办风筝节,腾不出太多地方。体育老师带他们做了热身操便解散自行活动。
杜宁和其他女生一起在打排球,江今澄试了会儿实在不感兴趣,坐在树荫下看了半节课还是决定四处走走。
高三光荣大榜在楼东面,操场过去要横穿一整个走廊。
靠窗的位子能看到走廊上的人,江今澄顶着大太阳从楼前空地上到大厅。
这次贴的是二模光荣榜。表彰前二十还有照片和名言,后面的就只有名字和班级成绩。
大部分人照片背景都是图书馆,边缘配的却是运动会照片。衣服上编码很清晰也很大,但不如脖子挂的金牌吸人眼球。
真的太自恋了。
江今澄仅仅看照片都这么想。
不过也很符合边缘个性,要是规规矩矩穿着校服在班门口拍,江今澄要猜边缘是不是被班主任制裁了。
年级前二十,张扬一点也没什么。边兰也总说,尖子生大多都很有个性。
光荣大榜旁边的公告栏用图钉张贴很多表格。
她凑近上去看清表头是户籍相关。
每个班级一个图钉,班内按首字母排序。高二二班许松年,应该在第二页。
只掀开一角,恰好许松年名字在其中。
手指对准表格边框线向后滑,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父母身份证号电话等等一一在列。
许松年是城镇户口,表格备注不符合。
她移开手指准备合上纸张,视线扫过的内容又浮在脑海。
1108.
没错是1108。江今澄又撩起纸张确认。
许松年生日在十一月,那不就是,去年月考完她撞见许松年提蛋糕那次。
不会记错,她当时在站台等车散光看路灯还觉得像南瓜灯,幻想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是明黄色还是橘黄色,如果留窗晚上会不会招虫子。
可许松年当时否认是自己生日。
是因为父母工作忙没人陪他过,还是那时就在吵架他没心情过。
她确实太迟钝了,如果是不过生日也会买蛋糕吃的人,怎么会在那天之后再没买过。
那天,她和许松年说了什么,她没干什么对不起许松年的事吧。
一楼最靠大厅的班级是文科实验班,应该在上历史课,江今澄听到资本主义民族工业这样的字眼。
升旗广场和操场的五星红旗都在飘扬,风穿过高三走廊贯通初高学部,分不清现在拂在面上的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
公告栏旁边最早张贴出来的中学生学科竞赛表彰靠悬在针尖上指甲盖宽的纸保持不掉,这阵风来得急,针尖上白纸在最窄处断开飘到了地上。
江今澄捡起重新钉了上去,图钉挨近表头,但没盖住标题。
中学生物理学科竞赛表彰
——
她不走梧桐大道,也不经过车棚。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想晚自习下课找许松年说话,才发觉他们很久没在晚上见过。
在教学楼到车棚必经之路的路灯下等了两天,见到过李元、温天南,鲜少把车停车棚的周期还有其他仅名字和脸能对上的普通同学,唯独没有遇见许松年。
学校有晚五的传统,可以在学校自习到十点半。但他们年级没有人上晚五。
江今澄觉得许松年可能在上晚五。
边兰收了她手机,只周末会给她。
“妈,妈。我手机能给我吗?有道题做不出来,我得拍一下。”
门只开了一点,她探出脑袋叫边兰。
“问你爸。”
“不是数学题,物理物理。”
脚步声渐近,江今澄知道稳了。
门再被拉开,边兰倚着门框打量她卧室。但江今澄前几天刚整理过,应是没什么好挑剔的边兰才说回正事:“拍完送过来,别找借口说又忘了。”
“好的,边老师。”
防止边兰突击检查,江今澄先写了点字上去。
点开和许松年的聊天框,时间还停留在两个月前。刚开学那会儿。
每次聊天也很简短,不过十分钟就以拜拜再见回聊结尾。
确实没什么可聊的,在学校里见面就足够说完要说的话。
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谎称不是生日蛋糕,问他少了一块影不影响吹蜡烛,问他后来有没有和父母一起过。
太冒昧了,她本意只想解释一下那天态度不太好。
如果许松年上晚五,那回家洗漱好都该十一点了,应该不会看手机。江今澄斟酌一下,觉得还是明天中午找机会问许松年比较好。
晚上写作业开顶灯影子会完全覆盖试卷,江今澄习惯开台灯,这样眼前都是亮的。
屏幕亮度自适应,她单手撑脸,大拇指一下下删除没编辑好的文字。手机长期静音,没有哒哒的键盘声,但手指盖无意间碰到屏幕也是哒哒的声音。
对话框内容逐渐缩短,视线漫不经心扫到上方备注。
许松年三个字被一行字替代。
【对方正在输入中】
敲,什么鬼,怎么输入中。
江今澄瞬间坐直身子,果断点了左上角小三角退出,但聊天列表的许松年头像上切切实实多了一个红点。
【?】
许松年给她发了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