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大惊失色,和尚迹对视一眼,犹豫道:“你……也下凡了?还化作别的样子?为什么尚迹说你是鬼?”
谁知伶人嗤笑一声:“骗你的。我才不是归尘那种二流货色。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对沈怀伸出右手:“行吧,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花满楼。鲜花的花,满座的满,戏楼的楼。”
沈怀一时未明情况,不知所以然地与她握手。
惊变突生!尚迹忽地暴起,一刀劈向花满楼。
花满楼反应很快,侧身躲开,迈着鬼步,水袖一甩,弹在尚迹脸上。
那水袖看着柔若无骨,实则弹出的力道却可撞翻南墙,将尚迹脸上弹出一道极深极红的烙印。
尚迹捂着脸大叫:“你敢毁我容颜?!”
花满楼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双手一甩,水袖又如游蛇缠了过来,绞上他脖颈。
尚迹持彼岸刀砍向水袖,将其一分为二,脖子上的白绫也散开来。
如活物断头重生般,在花满楼手上剩下的那半截水袖瞬间自动伸长复原,又绞缠了上来。
尚迹“啧”了一声,不耐烦了,彼岸刀变成滚烫的猩红色泽,彼岸花纹燃起烈焰。他一道挥出,无数彼岸花形状的烈焰掷出,火舌缠绵上水袖,撕咬吞噬着布帛,火焰隐隐有将花满楼整个人吞没的气势。
沈怀忍不住吐槽:大兄弟,原来你这么能打。那我刚才挡鸡毛挡。
尚迹笑了,眼里尽是惊喜:“我居然现在才发现你是鬼。好好好,那我也不必避讳什么凡间限制灵力的使用了。神仙灭鬼乃理所应当。”
沈怀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花满楼走得根本不是什么鬼步,她脚根本未曾沾地,分明就是真正的鬼!
花满楼快速一甩手,装束蓦地就变了一套结绿色广袖连仙裙。
“欺天瞒道,我可是专业的。”花满楼冷笑一声,一拂袖,万千牡丹形状的水花从袖中溅出,熄灭了她身上的火焰,又对上尚迹投掷过来的火焰,蒸发出缥缈水汽。
“嘭——”
天雷骤然降落,气势汹汹地劈向尚迹和花满楼。
花满楼站得停止,避也不避,硬生生受了天雷,脸上却丝毫不减痛楚。沈怀再细看,发现那天雷原是穿了她身体而过,劈在戏台上,压根没劈到她实身!
尚迹则好险堪堪躲开,指着花满楼咬牙切齿怒道:“你!好呀。”
花满楼扮作神仙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欺天瞒地,让天道觉得他们两人是神仙在斗法。
可花满楼真身毕竟还是鬼,鬼可不怕天雷劈,作为神仙的尚迹却不能这样。这是个好办法,尚迹又用不出灵力来了。
“亲爱的,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吗?”尚迹蓦地泪眼巴巴地看向沈怀。
沈怀听得一阵反胃,她早已躲到安全的角落,闻言对尚迹隔空喊话道:“死不了就行。”
本就如此。她能做什么?她只需要确保男主不死就好。是残是伤都是他咎由自取。
“好,好好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尚迹咬破指尖,于半空虚画了几个字符,口中念念有词:
“急急如律令,神魂俱灭符。”
那符的能量巨大,就连沈怀都能感受到那种空气中能量的波动,她见花满楼伶仃地站着,似乎脆弱至极,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等等!”
尚迹怎会理她。他自顾自画完了符,那符骤然在虚空中显性,发着橙黑色的光,随后急遽飞向花满楼!
沈怀身体比脑子快,下意识动用缺德地图飞到了花满楼身前。
结果就是沈怀又莫名其妙给人挡伤了。
那灭鬼符打进沈怀体内,穿她□□凡躯而过,在体内幻化成数百柄刀枪剑戟,刺破血肉而出。
我现在的模样大抵着实可怖。沈怀想:还好有拼夕夕,一点也不疼。
沈怀抬头与尚迹对视,眉眼冷峻:“我说了,等等。”
她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回头看一眼花满楼,没想到她眼眶竟是红了,泫然欲泣,说:“我恨你。”
沈怀:?
她感觉自己又要吐凌霄血了。
“你为什么又要救我?你就这么喜欢逞英雌,当救世主吗?”花满楼掉下一滴泪来,带着哭腔说。
沈怀也好想知道,她这莫名其妙的拯救欲从心口哪处窜出来的?为什么身体自动就上来给别人挡枪了?
尚迹蹙眉盯着她们这边,语气十分不解地问沈怀:“你这是何意?”
沈怀:啊啊啊我也想知道我这是何意?我说说身体自己动的你信吗?
“躺下!”花满楼倏地惊呼。
她一个僵尸躺,整个身子“砰”地躺倒在地。沈怀学着她,分明从未接触,竟也学了个八分像,利索地躺倒了。
尚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天上密密麻麻灰白鸦雀飞过了一群用白绫吊着的人,那群人的头颅顺着白绫荡啊荡,显得整个人如纸片一般。
他们就这般白云压城般侵袭了过来,密密麻麻如大型鬼片现场。
沈怀躺倒,被迫看着上面,却又因外界环境不安全被迫睁着一双眼睛,脸色吓得惨白。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躺倒的尚迹如被老鹰抓走的小鸡,被一条白绫缠上脖子,骤然悬空吊起来,随着一群纸片人飘荡走了。
“他怎么被拐走了?!”沈怀惊呼。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谁叫他坏了规矩。”花满楼道,“吊死鬼过境,必须要躺倒,否则就会被抓去下面。”
“我要去救他。”沈怀站起身。
好在那群纸片人已飘走了,没人来抓她。花满楼也慢条斯理站起来,闻言怒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不是!哎呀,跟你说不清楚。但他现在不能死,我也需要他不死就可以。总之现在我得救他。”
花满楼沉默了。
“巨不信APP已开启。”系统突兀而冰冷的机械声在脑海响起。
沈怀疑惑道:“这是什么软件?”
“聊天通讯用。”
“别人又没有我这个手机系统,我跟虚空聊天去啊?”
“神仙、鬼魅皆可点击太阳穴,用神识远程通讯。只有凡人不可。现在解锁此APP,您将可以实现神识通话。”
沈怀忍不住吐槽:“你们这APP名字是不是抄袭vx啊?”
系统:“并非如此。实际上,我们是希望用户清楚这世上的骗子太多,和别人交流时,要保持一颗巨无敌非常十分不信任别人的心,谨防受骗。”
沈怀没好气道:“滚。”
系统冷冰冰地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没礼貌。”
沈怀微笑:“请你圆润地离开。”
沈怀一点太阳穴,在通讯录中找到尚迹,拨通他的神识号码。
修真界里,拨号等待接通时,也有铃声。尚迹的铃声是他自己唱的。此人的普信贯穿生活各处细节,此刻也毫不例外。
他的唱腔极为走调,但他似乎丝毫意识不到,声音洪亮,大胆自信,犹如一辆蒸汽列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偏离轨道行驶,还是高速行使、横冲直撞。
这实在是折磨了沈怀,耳朵仿佛被千军万马脚踩蹄压过。
她揉了揉耳朵,被迫听完了整曲后,尚迹终于接通了。
“尚迹!你还活着吗?”
“……你能不能别诅咒我。”他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与洪亮的铃声形成了鲜明反差。
“你在哪?”既然没死,那就是诅咒还没生效,他还在戏楼内!
“我似乎在戏楼下面。看起来,你需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我。他们把我绑了之后,我就被一阵迷雾迷了眼睛,看不清白绫带着我来到哪了。我刚刚才落了地,就接到你神识通讯白雾也散了。这里没有光,我用掌心焰勉强看清这里似乎是个地窖。”
沈怀挂断通讯,问花满楼道:“怎么救他?”
花满楼长叹了口气:“算了,帮你一次,也算我还你恩情。”
花满楼一拂袖,又换了一身衣裳,变成一身干练紧凑的武旦快衣。她打了个响指,沈怀身上也穿上了相似的服装。
“随我来。”
花满楼带着沈怀来到戏台后,掀开不起眼的一角木板,翘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这里是阴阳、天地、乾坤皆颠倒之地。老板选中这块地,是看在白日,大家昼出夜伏,看客们自然会多。夜晚,因这里阴阳颠倒,夜晚也如白日一样光线明亮,让人清醒,因此夜晚叫座也极好,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花满楼解释道,“一会我们进去的话,会去到天上,你莫紧张,抓紧我。”
沈怀怕死得要命,闻言已经抓紧了她的衣袖:“保证抓得死死的……话说,能不能,抱住你的腰。”
花满楼冷着脸:“抱吧。”
沈怀连忙从后面揽住她腰。刹那忽然想起与晏师初遇那天,也是揽着他腰,将他救了下来。
他腰当时摸起来也好细,但那天误闯浴室看到的,却有棱角分明的八块腹肌,看起来劲瘦有力。想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款。
她们一齐跳进那洞穴中。
先是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的坠落感,之后一阵天旋地转,她们终于迎来豁然开朗,沈怀手一滑,松开了花满楼。
花满楼和她皆坠入雾气中,不见彼此踪影了。
沈怀又不知天旋地转多久,终于落到了实处,随后又沿着重力急遽向上滑去——
若要描述沈怀看到的景观,那大概就是此处云雾化作滑梯,两边竖起云雾挡板,恰好够一人向前坐下。整体形状如现代的过山车轨道一样的形状,七拐八拐、去留拐弯,绕着几个大圈。
沈怀坐在上面,头发向上飘起。此处的重力,乃是将人向上拉的。但云雾轨道却自有吸力,把沈怀吸在轨道上,她就这么顺着重力和轨道的吸力漂流在轨道上。
不知飘荡了多久,她迎面撞上一个人的后背,二人一起沿着轨道漂流。
“尚迹!”沈怀惊呼出声。
尚迹回过头,一见是她,连忙回过头来,深情地握住她手,表白道:“我喜欢你唔唔唔——”
他张着的大口恰好与路过此处天空的鸟兄相撞,鸟兄毛茸茸的头颅晦气地撞进他口腔内,他吚吚呜呜几许,把鸟头拔出,怒而将鸟兄掷到远处:“这破鸟,破坏气氛!”
然后他又再次摆出深情的表情,对沈怀款款道:“我爱你。”
“你再说一遍,你爱谁?”一个寒冰撞玉般低温的声音在沈怀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