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进行疏导了。”
安江泽一身笔挺西装,胸前还插着朵漂亮的玫瑰花。
他将一份报告直接丢在凌江青面前,语气带着强硬:“去私人疏导中心找赵银鞍,她是一名B级向导。”
现在是星元970年,距离第一座地下城出现,过去了 970 年。
当年地下城初现时,人们出于对未知的恐惧,选择将其彻底隔离。
这是面对未知时最理所当然的选择,先隔离再研究。
可这个决定最终酿成了惨烈的后果:地下城的野兽们集体冲出牢笼,血迹洒满了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永远飘着尸体腐烂的味道。
所有人都生存在无休止的恐慌之中,过着没有明天的生活。
她们尝试过枪械,毫无作用。
凄厉的惨叫不分昼夜地在城市上空回荡,绝望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恐惧啃噬着每个人的意识,曾经繁华的城市沦为了人间炼狱。
没人敢拉开房门,更没人敢大声说话。
幸存者们蜷缩在各自的居所,听着走廊里传来的怪物的利爪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在某扇门外骤然停住。
有母亲捂住孩子的嘴,泪水混着鼻涕无声地淌进衣襟;有曾经的士兵握紧沾染着怪物液体的匕首,手臂因过于用力在不断抖动,就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想要攻击怪物的手却迟迟不敢动……
那是种比死亡更磨人的煎熬。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被撕碎的是谁。
是她?是他?还是你?
又或是我……
就在这时候,救世主出现了。
她以绝对的力量和能力,带领着士兵们勇往直前,冲锋陷阵。她是人类史上的第一位哨兵,赵飞燕。
没人知晓她的力量从何而来。有人说她被辐射导致的变异,也有人坚信她是神明派来的救赎者。
随着她的出现,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如同雨后春笋般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她们能够对那些怪物构成致命伤害。
这些人统称被统称为哨兵。
战斗,刺伤,击败……再一次战斗,刺伤,击败……
她们机械式地重复着这些动作,一天又一……
感知在无休止的厮杀中逐渐麻木。她们击退了怪物,意识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混乱,混乱被累积在她们的脑中。
就在某次围剿怪物时,第一个失控的哨兵出现了。
他不顾一切地攻击着周遭的一切,意识混乱的他只知道一味地攻击。就在他即将要攻击到一个小女孩的时,只因一个不经意的触碰,他竟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而触碰他的人,正是人类史上的第一位向导,凌白。
从此,这种能安抚哨兵的人被称为向导。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哨兵,向导还有地下城的研究愈发深入,早已不止停留在表面,也逐渐开始利用起地下城所得到的资源。
如今不仅能用精神力数值测定等级,连哨兵与向导的匹配度都能精准测算。
等级差越大,匹配度往往会越低。
匹配度越高,疏导越舒适,疏导所需要的量越少。以60%为界限数值越低,疏导就越痛苦。所以,一般来说,哨兵绝不会选择匹配度低于这个数值的向导。
最初,哨兵与向导由各个国家统一管控。
但随着人数激增,国家渐渐无力承载,再加上人权意识的不断觉醒,减轻五感的药物的诞生,私人公会应运而生。哨兵和向导可以自由选择加入任何公会。
不过,在年满 16 岁时,所有人仍需接受国家统一的等级与身份测定,数据将录入系统。一旦被判定为 S 级,就必须接受强制任务且接受国家的训练,无一例外。
而凌江青所在的公会就是S级哨兵和向导最多的“白狮”公会。
“B级向导?”凌江青浅灰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安江泽,目光缓缓下移至报告单上,“我现在还能够坚持。”
他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了,周围暴躁,喧嚣吵闹的心跳声,就连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他都能清晰的听见。
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他的世界从刚开始就是这样的……
他已经停止期待了。
一想到即将面对的疏导,身体还是忍不住泛起抗拒,那种比现在强忍着的痛苦还要痛苦的东西。
他同样不明白安江泽为何要给他找 B 级向导,S级和B级之间的匹配度绝不可能会高。但安江泽是他的上司、公会会长,更是他的朋友,他的话……
凌江青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了一瓶药,将它随手倒进了口中,咽下去。
那是哨兵专门用来减轻五感的药物。
试试看吧。
“坚持个屁!”
安江泽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猛地抓起桌上的银质打火机,火苗 “噌” 地窜起,点燃了一根烟。
他现在得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凌江青的感知很敏感。
没忍住……
“你看看你的瞳孔颜色!这就是你说的能够坚持?你的精神屏障已经不能维持了吧?你看看你吃的药,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暴走被当场绞杀?还是被药给毒死?”
精神屏障是能够隔绝外来精神力形成的一种保护性质的隔膜,能够将哨兵的五感和向导的精神隔离出来,避免受到日常生活中庞大的信息造成的精神负荷。
当哨兵向导无法控制控制精神屏障的时候,会选择药物屏蔽,但是这个时候哨兵必须进行疏导。
“凌江青,你的命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他深吸一口烟,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知道控制一个S级暴走需要多少人吗?一旦现场没有其他 S 级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上面来任务了?”凌江青伸手想要去拿报告,却被安江泽按住手背,抬头再一次看向他,“如果都是痛苦,那我还不如去找一个S级向导,至少死得快点。”
凌江青与所有S级甚至是A级向导的匹配度都只有30%,甚至更低。对他而言,疏导的唯一感受就是痛苦。
所有人都告诉他,疏导是舒服的、愉快的。直到他第一次接受疏导,才感受到痛彻心扉地痛苦。就像脑子不断往外拉扯,像被钝刀切割。那些号称 “温和” 的精神触须在他的意识海里横冲直撞,最后留下的不是安抚,而是痛苦。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那个向导也同样感受到了。或者说向导感受到的可能比他更加痛苦,因为向导他晕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说什么也不愿意给凌江青做疏导了。
他是和凌江青测试匹配度最高的向导,他们的匹配度是30%,其余的都不足30%。
“扯淡,你会去找向导?”安江泽微微点头,根本不信他这套说辞,“你要是有分寸,你的瞳孔就不是这个颜色。”
哨兵瞳孔的颜色能够反应出直观地他们现在的状态:颜色越浅意味着他离暴走越近。而凌江青的瞳孔颜色本来应该是黑色的,现在却成为了浅灰色。
凌江青用力从将报告拿出,粗略地翻看了几眼,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体检报告?你让我拿着这个去?”
安江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烟灭掉,声音有些含糊:“额……那个向导比较注重安全。”
其实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他没约上那个向导。
但根据小道消息,这个向导是个颜控,极度颜控,甚至在疏导条件上还写着“非帅哥美女不疏导”,她还是一位B级向导。
即便如此,她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她是为数不多愿意进行深层次交流疏导的向导,也是自称和所有哨兵都有60%匹配度的向导。
安江泽上下打量着凌江青,连他都觉得对方帅气,那个向导一定会被美色所迷惑。
他走到凌江青的面前,一只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笃定道:“以你的颜值来说,肯定不会吃闭门羹。你可是我们公会的门面啊。”
“啊?”
凌江青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显然没跟上这跳跃的思路。
“你就当信我的,这个向导自称和所有哨兵匹配度都超过60%。”安江泽语重心长,“而所有去过的哨兵里面,没有一个反驳她的话。所以,凌江青,去试试吧。”
“好。”
凌江青指尖摸着报告边缘,他太清楚这位朋友为自己费了多少心思。
再试试看吧。
那么爽快?把安江泽还想要继续劝导的声音压在嘴边。
“对了 ——” 安江泽突然倾身凑近,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语气带着戏谑,“可别对那位向导动心思啊。”
凌江青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向导动心思?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他甚至觉得安江泽的担忧有些可笑,简直是无稽之谈,莫名其妙。
——
就是这里吗?
凌江青跟随着导航地图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楼房,玻璃门上也满是污垢,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清理了。
他反复地上下查看着地址和面前的建筑。
是这里?
好像……就是这里,没错。
这里不是居民区吗?
居家向导?那,这个向导不会有危险吗?
凌江青又掏出了那个药瓶,将药倒入口中,嚼嚼嚼,咽了下去。
他戴着一副手套轻轻推开门,溅起灰尘让凌江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男士,是一个小年轻,看起来不过20岁左右。
他看见凌江青走过来,嗤笑一声:“来找哪位向导的?”
原来是居民楼改商用,这犯法了吧?
“赵银鞍,那位B级向导。”
“嘁。”那个男士瞥见凌江青手上的身体报告,朝着身后的伙伴挤眉弄眼,面露喜色,“是找那个女人的。”
“喂,老刘。你赌输了啊,别赖账。”他朝着身后的伙伴大声嚷嚷道,还一脸贱兮兮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来找赵银鞍的哟——”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一个贱女人,那么缺男人吗?”老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怎么是个男的都来找她。”
“不过,你倒是很帅,说不定你今晚能留下来——”老刘污秽的话语在凌江青耳边响起,让人感到不适。
凌江青皱了皱眉头,连忙开口:“我是来找她疏导的。不要误会了。”
他不能毁坏别人的名声。
他们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突然间都笑了起来:“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老刘指着面前的一块地:“看见那块地没有?”
“上一个男人就跪在那里祈求她爱他,她愣是没见,她直到那个男的离开都是从后门走的。哦哟哟,那男的哭的啊,那真是……他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老刘撇了撇嘴,提醒道,“别怪我没告诉你啊,千万别爱上赵银鞍那个女人。”
“她是妖精,没有心的那种。”年轻小伙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如果仙侠时代她肯定是邪修,采阳补阴的那种。”
这是第二次有人劝导他不要爱上赵银鞍了。
他突然间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
但凌江青始终觉得认识一个人不能从别人口中听说,要自己看。
“赶紧上去吧。6楼,608房间。”其中一个小年轻指着电梯的方向,想要赶走凌江青,“直接进去就好了。”
“我只是来找她做疏导的。”凌江青再一次重申。
他不希望自己会成为诋毁她的谣言。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刘阿,2000啊,别赖帐。”
“我他爹的什么时候赖账过?”
“扯淡,上次和那个女人……”
电梯隔绝了他们的对话,凌江青看着面前屏幕的数字不断跳动,他很快就来到了六楼。
他的脚步从一扇又一扇的房间门前路过,停在了走廊的尽头。
608。
凌江青看着面前的门牌号,是608,没错。
“咚咚咚”
“咚咚咚”
凌江青敲了两声门,没有人回应他,他想起来楼下的那个人说直接进去就好。
直接进去吗?还是再敲一次?
“咚咚咚”
依旧没有人来打开这扇门。
他掏出药片,直接将它倒入嘴中,吞咽。
可能不在吧,要不进去等等?
他便直接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副场景:赵银鞍跨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头发,强迫那个男人抬头亲吻她。
赵银鞍听见了门开的声音,眼神一瞥,看了眼时间,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停止了疏导。
她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轻轻地抚上了对方的脸颊,拇指重重地按上了他的嘴唇,摩挲着他的嘴唇,被她舔舐过的嘴唇,嘴角还在沾着点水光。
他的嘴唇微张,眼神迷离,他的眼里只有她,脸色红润带着点未散的情潮。
真好看。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的话,她会让这张脸,这副身体沾染她的颜色。
真是可惜。
赵银鞍站起身来,将散落的发丝重新绑起来。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姐姐……”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粘连感,疑惑她为什么突然间停了下来。
赵银鞍从自己的上衣口袋掏出来了一颗糖,拨开糖纸,将糖轻轻地推进他的唇间:“宝宝,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