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刻意放慢了步伐，但是橡胶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咚”声，还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在伊利姆听来格外清晰。

    “通风管道……”杰森的后背渗出冷汗，僵硬的抬头去看他们来时的路线。

    离地三米高的入口此刻看起来遥不可及，杰森知道爬回去对伊利姆来说甚至不用超过5秒，但这期间一定会发生响动，所以必须有人留下。

    伊利姆看着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能够离开的安全路线，只是握紧他的手。

    离储藏室最近的是厨房，白天踩点的时候观察过，除了一条通往这里的主通道，旁边还有一条连接内院回廊的铁栅栏门。

    “分开走。”他掰开伊利姆的指头，将她推向通风窗口，声音像砂纸摩擦，“走。”

    心跳变快了。

    伊利姆没有回答，反而在杰森愕然的眼神中扣住他要开门的手。

    “抱紧我。”她低声说。

    有过前车之鉴，杰森立马反应过来，于是伊利姆将他拦腰抱起时，他不再挣扎，甚至双腿环住伊利姆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们悬在侧廊连接中庭的教堂的石柱上，从这里低头可以看到侧廊内大部分情况。

    伊利姆的爪子嵌在浮雕的花纹缝隙中，那些雕刻着葡萄藤和橡树叶的纹路为她提供了完美的固定点。

    这个姿势让杰森想起电视机里播放的考拉。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

    “他们来了。”

    条状的阴影投射在地上，显示出来人的位置。

    储藏室的门被打开了。

    披风如活物翻涌，扫过地面，杰森屏住呼吸，他曾经在报纸上看过无数遍他们的照片：蝙蝠侠和罗宾。

    传说中的黑暗骑士还有他著名的搭档走了进去。

    “他们比报纸上看上去更……”杰森突然卡住了，伊利姆感觉他的四肢微微收紧，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看他的影子。”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贴近杰森的耳边。

    杰森不由得绷紧神经。

    “他有一对猫耳朵。”

    这句话出口，杰森立马瞪圆了眼睛，看向伊利姆。

    他眉毛拧紧，想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之前严肃紧张的氛围就这样被打断了。

    “标记是新的。”罗宾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手法很业余，不过画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

    蝙蝠侠没有回答，他走向那画着蝙蝠涂鸦的前面，黑色手套抚过蔓延开的水渍，指尖在眼前磨搓着。

    没有干。

    蝙蝠侠拔起墙上的蝙蝠镖，粗略一扫，是真的，不过型号是两年前的。

    现在用的蝙蝠镖已经不知道更新多少个版本了。

    罗宾搜索着周围的箱子，他蹲在地上，轻点地上带着灰尘的模糊的印记——两双大小不一的鞋印。

    “嘿，B，”罗宾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他指了指天花板，“看来是你的小粉丝干的。”

    抬头往上看，正对着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盖板。

    蝙蝠侠的白色护目镜扫视着通风管道入口，栅栏盖板边缘还有一些缝隙，明显是被打开过的痕迹。

    “通风管道不是最佳路线。”蝙蝠侠保持严肃，但他的嘴角似乎放松了些。

    罗宾忍不住笑出声，手指轻敲地面：“得了吧，你之前不是也钻过——”

    “专注任务，罗宾。”蝙蝠侠打断他，披风下肩膀微微松弛。

    趁他们在交谈的间隙，伊利姆开始向上攀爬。

    她尝试往上越过三叶窗廊，摸索到最高处窗户的窗沿边，窗外的飞扶壁遮挡住一部分光线，让他们能够在这里停滞。

    伊利姆推了推窗户，没有动，又不敢太用力，只能作罢。

    杰森也踩到窗沿上左右摸索，没找到开关也退下身去，防止影子暴露出去。

    “这个窗户打不开。”她用气音说道，目光扫过哥特式教堂特有的肋架拱顶，高耸的拱顶让空间显得异常空旷。

    “我们该走哪里？”

    “看那里。”杰森示意她看向回廊东侧，那里有一段低矮的拱门，是修士的日常通道，“那扇门的门锁是内部插销，很快就能打开。”

    伊利姆顺着方向看去，从他们所在窗户看去，间隔着数扇与月光交织的窗户，无论在哪一扇窗户前待久了都会暴露他们的身影。

    “我们必须快一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杰森凝重道。

    伊利姆调整姿势，正准备蓄力一跳，爪子却太过用力扣碎了一块石壁。

    她慌忙单手抓紧手中的碎石，就连挂在她身上的杰森也伸手捂住她的拳头。

    但还是有几枚细碎的石块从石柱上滚落，在寂静的教堂中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哒”声。

    两人心跳一紧。

    蝙蝠侠即刻推门而出，手已经扣上腰带上的蝙蝠镖。

    罗宾紧随其后，眼睛锐利的盯着石柱上方。

    伊利姆和杰森看不见下面的状况，只能两个人蜷缩在窗沿的阴影中，尽量把自己塞进空隙中。

    为了更稳定些，杰森将头偏向伊利姆那边，却发现她的眼睛泛着莹绿色的光芒，活像一只野猫。

    他迅速伸手，死死捂住伊利姆的眼睛。

    伊利姆则将他拉得更近，近得像是耳朵融进他的胸膀里，听见他鼓动的心跳要震碎。

    一连串短促的“嗒嗒”声，打断了他们，一道亮光将两边的氛围分割，神父提着灯，走出拐角，出现在侧廊的尽头。

    “蝙蝠侠。”神父的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

    他颤抖地指向楼上，“关于那些……，还请您随我到书房，我会坦白一切。”

    蝙蝠侠和罗宾交换眼神，跟上神父的步伐，罗宾的目光在神父和石柱之间游移。

    “神父，请问这里还有其他人吗？”罗宾轻快的越过蝙蝠侠，走到神父身边试探道。

    “教堂里除了我，还有几个值夜的修士。”灯光微晃，神父苍白着脸，目不斜视望着前方，“时间不多了，还请跟我来。”

    蝙蝠侠扫了一眼罗宾，罗宾犹豫片刻后，随手抬手向石柱方向丢了个东西。

    三人渐行渐远，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伊利姆才抱着杰森，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他说这里还有修士？”杰森问。

    “不，我没有听到……其他人”伊利姆肯定的回答。

    “我们得走了。”

    不等再思索什么，他们推开那道狭小的门，不在乎外面的草木，只是一味的跑。

    杰森带头钻进小巷中，他对犯罪巷附近的小道了如指掌——这几乎是每个哥谭底层孩子赖以生存的本能。

    汗水冲刷着粘在身上的灰尘，在颈间流淌，伊利姆牢牢抓住杰森的手。

    他们穿梭过大街小巷，直到看不见教堂的身影，直到世界被抛之脑后。

    直到杰森用他的肩膀撞开房门，两个孩子才像两袋散落的土豆般一骨碌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躺着，齐齐望向天花板。

    伊利姆粗喘着气，转过头去，刘海湿漉漉贴在额头上。

    杰森的胸膛也剧烈起伏着，胡乱抓了两下头发，一抬眼看见伊利姆目光明亮，直勾勾的盯着他。

    伊利姆总是这样。

    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眼睛看过来时，就让他感觉头皮发麻，杰森就是受不了她让人轻飘飘的感觉。

    他移开目光，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伊利姆。

    然后背靠着床瘫坐着。

    窗外的哥谭难得寂静，连路灯都早早休假。

    今天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奇妙、梦幻，如果不是刚刚还全力奔跑的腿还在颤抖，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伊利姆抿了两口水，将杯子搁置在地上，发出“咯噔”的一声。

    杰森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她。

    “杰森……在想什么呢？”她打破平静。

    说起这个，杰森就来劲了。

    “你这个白痴。”他突然直起腰板，双手抱胸，定定的看着伊利姆，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强硬些，“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遇到这种情况自己跑。”

    伊利姆的思绪飘向昨夜，她伸手去拉杰森交叉的手臂。

    “我也说过……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杰森像是被噎住了，整个人沉寂下去。

    伊利姆不再看他，而是垂下眼帘，握住他的手，捧在手心里。

    猫肉垫似的指腹揉捏着他的手指关节，温热的、潮湿的绒毛蹭得杰森有点发痒。

    她纤长的睫毛颤抖着。

    “我知道，杰森并不相信我。”

    伊利姆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的手慢慢合拢，包裹住他手背上那些细碎的伤痕，滚烫的温度让杰森瑟缩了一下，伊利姆也不用力，只是微微松开。

    她捧住了一块害羞的心脏。

    “在看见神父的时候。”

    “在跳下通风管道的时候。”

    “在开门探查的时候。”

    杰森将她推向通风管道方向时，她清楚的听到，他紧张的声音。

    杰森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又开始鼓动起来。

    “这些时候杰森总是站在前面，明明我更适合做这些。”

    “但是，我知道，这是杰森的生活方式。”

    即使只是游离在这座城市生活，她也清楚，这个世界同样危险。

    枪支、弹药、犯罪。

    现在的伊利姆已经不再是会把爆炸声当作烟花的小孩子了。

    “我只是……”

    但是。

    她还是由衷的希望自己唯一的朋友……

    “不想让你感到寂寞，因为，我们不是朋友吗？”

    因为寂寞是可怕的怪物。

    一阵跨越海面、跨越城市、跨越任何角落和缝隙的风吹开窗帘。

    让月光洒落在床榻上，铺满整个房间。

    伊利姆把两人合拢的手举到面前，贴近额头。

    轻缓的呼吸，打在杰森的手腕。

    她湿润的刘海被风吹的冰凉，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温暖。

    杰森被接触的皮肤瞬间像是被猛揍了一顿，肿胀感和难以言喻的战栗开始蔓延，将整个人浸泡。

    他从没有听过伊利姆流畅的说过这么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