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滟滟,望月楼下人声齐齐,好不喧闹。
王小大夫屋中红绸布置,圆桌盖面的长布,床榻被褥,床钩挂着的床帘都是红艳艳的,就连放在衣橱旁的药箱都是用红布盖着。
搞的跟新娘子入新房似的,就差没在门口贴个喜字。
还好平日用的茶具瓷盏不是用红布裹着。
红布是正月布置的,年岁一过就该撤下,正逢望月楼腊月被官府查封,老鸨觉着晦气,吩咐每间屋子,红红火火的不许变动。
茶盏瓷器是她争取的最大力度,其余诊脉的伙伴,茶盏瓷器外层都用红布裹着。
红艳艳的,怪像话本子里涂红唇的女鬼。
“妈妈说放我回越州?”王小大夫坐在圆桌,一只手撑着下巴,惦记着明日要给楚凝念的话,听得龟奴敲门送来的消息,惊的站起身,急的一步并做两步打开门,拽住正要下楼的龟奴手臂,“哎哎哎,好哥哥别急着走啊!妈妈叫你传话时何模样?”
“是嘴上笑着,两眼弯的睁不开眼?”
“还是嘴上半挂笑着,两只眼睛半圆眯着?”着急问着,王小大夫顾不上口中稍乱的描述,夸张鼓眼邪笑学着老鸨平日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做法。
望月楼老鸨一向不是个白吃亏的主,楼里姑娘只要知道老鸨传话时面上的表情,大约猜出她说那句话的意图。
弯眼笑:占大便宜!
嘴角半挂笑:便宜不大,自己还要出点血!
半圆眯着笑:准有人大难临头,吃干抹净!
昔年爷爷因不肯与贪官污吏合作荼毒百姓,一伙官绅借口闹事砸了招牌,落的个不能在外行医。
背井离乡到京州。
彼时现在这位望月楼老鸨她还是望月楼副管事的,俗称:二把手。
正经老鸨不是她。
花楼里的姑娘长了不能见人的脏病,外面一众大夫能医会医,唾弃花楼淫晦不净的脏名,拉不下脸面,又舍不得被人赚去银子。
邻里之间各自守住“气节”,互相通气,看见望月楼的人就用大扫帚赶出去。
望月楼生意门可罗雀。
上一任老鸨知晓是这群端面子臭骨架,指着自己读过几天书,四处宣扬她的楼里脏乱不净,任由患了脏病的姑娘接客。
绘声绘色犹如当场见过一般。
一传十,十传百,楼里的生意渐渐冷了下来。
明之不行,上一任老鸨穿街绕巷去寻懂医术的大夫。
不论名气大小,只要愿意接手。
王老爷爷带着年幼的王小大夫,身上银两不足,一张白饼分做三餐度日,听见有人寻大夫,随跟着去了。
医者见仁,在大夫眼中病患只分轻重缓急,性别名声视为粪土。
王老爷子把脉仔细,下药精准,丝毫没有因外些人攀扯他一把年纪秽伦的话感到不齿,为楼里的姑娘诊脉开药,亦没有一丝鄙夷。
经过外面那些大夫铺天盖地的谣言,上一任老鸨动了在楼里养大夫的心思,拉住要走的王老爷子,签了雇佣文书,定下一月十两银子的价格。
起先大家相安无事,王老爷子尽心尽责为楼里的姑娘调养身子,姑娘们气色好了,楼里生意也开始回暖。
上一任老鸨心里却渐渐没了底,拿着一盘糖油果子,诓了年幼后厨替爷爷熬药的王小大夫签了身契。
花楼里的身契分为两种:一则卖身契,依着字面理解把自己整个人生死荣辱全权交给楼内,生死不随自己,全凭老鸨心意,一旦不听使唤闹出阁,告上官府,轻则赔上银钱回到楼里继续接客,重则打上几板丢进牢里,牢里待遇比不上花楼,狱卒也是常年不开荤的主,见人是花楼闹事进来的,秉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手段动作也不会怜香惜玉。
再则就是王小大夫签的身契,生死荣辱倒不比卖身契受死限,条例不多,最重要一限就是归属花楼务工的年限,文书规定几年里,按印的人就得在花楼干上几年。
王小大夫这一诓就是二十年。
上一任老鸨怕王老爷子日子一长,听进旁人闲言,耐不住性子走了,又见王小大夫自小跟在王老爷子身边,亲手传授医术,耳熟提面,抓药煎药竟比外面一些坐馆大夫还要精明些。
用王小大夫套牢他的心思,更肯定几分。
一盘糖油果子哄得给杏医林手的后人留在楼内,不叫她干粗话,好吃好喝半个姑娘养着,赶上二十年,也给她拨月银,她年龄小些,比她爷爷低出三两。
王老爷子得知这个消息,说什么都要收拾包袱扯着孙女离开。
还是副管事的老鸨,提议多买几个命苦的姑娘,模样拙些,性子勤些,一道跟着王老爷子学医。
一来楼里日后离了爷孙倆不算无头苍蝇似的,避开外面那些大夫造谣的机会。
二来也算给他老一个按约放人的保证。
不想几年不到,楚凝花魁首夜闹出砸客捉人的事端,上一任老鸨跟着没几日坏了事,被人扒光丢在荒地。
被拽住一只胳膊的龟奴和她有些交情,冬春交替,不免有些鼻塞发晕,都会来这讨些草药,王小大夫心善,不分等级,能帮就帮,瞅着她鼓眼学老鸨的模样,龟奴知道她怕什么,晃了晃脑袋,无奈抽回手,摊手回道:“妈妈隔着门告诉我的,你要我要怎么看?”打趣笑哼,“不过王小大夫这回真是叫你走上狗屎运。”
“啊?”王小大夫还没从是喜是悲的消息中探出名堂,听龟奴这般打趣,也收回手,不再指望从他嘴里听得有用的消息,揉了揉发胀的眼角,敷衍开口:“那我祝你天天吃狗屎。”吃字藏的小声,塞在喉咙弯里打了个盹,终是没说出口。
“哎,接小大夫吉言,吃不定那日我正巧走个运,晚比王小大夫几日出楼喽!”龟奴懒得与她斗嘴,背过身,挥手下楼。
龟奴们和望月楼签的是死契,想比她早离开望月楼,只怕要去佛祖面前,烧上个十天半月,求个来日投生官商富谷的高招。
转身回到房间,王小大夫一屁股坐回圆凳,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老鸨突然让她去越州的心思,万月楼不是有爷爷帮忙,靠着爷爷的医术和楼内常年积下的经验,没有什么病症能难到他。
除非!
“除非!”
“除非他不是寻常的官家子弟。”姜泽柔开口接过侍女小文的猜疑。
表哥离京,她顺着还愿那番话,直通点明顾公子对自己有好感,家世处境切细揉碎喂给她,她也不是傻子,听出这是表哥在婉拒她的意思。
姜泽柔六岁母亲病故,接去姒家,养在姒姨母膝下,年纪大了学着帮衬掌管家务,一心扑在姒兰君这个表哥身上,对于他人之间的男女之情的力度不大通晓,虽说府中有个通人事的湘竹,姨母说她身怀有孕不易打扰。
思来想去找不到第二个人选,遂去姨母所在住的鸿苑外,寻经听道。
几番周折,面对姨母抛出的问题,姜泽柔端的小女儿初次入情的时态,上齿轻咬下唇,搅捏手帕,轻霞扑面,答半句留半句。
姒老夫人确定她也对顾公子属意,不是完全受了大女儿的蛊惑,放下半颗心来,依着她离京的嘱托,引着姜泽柔去了李霖处。
姒老夫人对于丈夫这个妹妹也是有愧,她和丈夫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大栎子嗣不分嫡庶,相约嫡庶都是一样的待遇,李霖少时调皮不服管教,家里长辈给选拔宫女的地方官塞了笔银子,送进宫给她收收性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李家为了让她收收性子,更担心她在宫中受了大苦,宫中规矩多,吃不饱穿不暖事小,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冲撞贵人,就是板子伺候,她又是一个嘴快把不住门的,吓的李家大小在她入宫学规矩那段时日,每隔几日塞些银钱物件打听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
因着李家不断塞银钱物件,负责教学的宦官对她颇为上心,教学考核结束,随之派去德妃娘娘宫里伺候。
听到这个结果传出,李家这些天整颗心七上八下跳着,总算平安吃到肚子里。
德妃娘娘出了名的好性子,父亲年迈在家修养,弟弟身居国公之位,现下生了一个皇子,李霖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还怕没个好前途不成?
宫女出宫是没有一个明白的年龄限定,可能伺候几年得了主子赏识拨在身边做个贴个女官,年纪大了就放出去,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老死宫中。
送她去宫里的李家一边顾虑这个规矩,家中又无人管的住她,狠下心送她去了,将来宫里混的差些,无非多费几千两银子,托付宦官把她一步步移出宫来。
如今去了德妃娘娘处伺候,莫说遇上天大的恩典,伺候得当来日讨得主子开心,讨个出宫的名头也是可以的。
对于李霖那张说出七股八绕的臭嘴,还算有点自信在身上。
时势是好的,德妃娘娘品行出众,力劝先皇慎立太子,李霖在她身边尽心伺候,得了她欢心,派去近身伺候小皇子。
先皇听从德妃娘娘劝言,坐朝之君不立太子,却把太子应有的规格给了襁褓中的小皇子。
一来李霖就成了准太子近侍。
古话说: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
谁也不会料到朝中和谢家合称并蒂莲的沈家,几年后蒙受巫蛊之祸,抄家流放,为保家族残嗣,德妃娘娘自缢宫中。
降位,幽禁,缩短用度开支,接踵而至,彼时经历母妃舅舅长亲离世,表弟舅母流放千里,小皇子才过舞勺之年。
宫人遣散一半 李霖作为小皇子近侍待在身边伺候,先皇新宠贵妃见不惯她是先德妃指来的人,又知她和翰林院王大人有私交。
寻了些德行有亏,私交魅主,莫须有的罪名,打上板子,撵出宫去。
贵妃娘娘的本意是要除之后快,小皇子听说这件事竟绝食抵抗,后宫的事不宜闹到前朝,先皇撤了他太子的规格,削减用度,打碎骨头连着筋,到底也是亲骨肉,万一闹出什么事来,受冤的还是自己。
加上内庭监先皇身旁总管太监劝说,犯不上为了一个卑贱的宫女自降身份。
撵出宫,永不复用。
散发她撵出宫的原由,未婚结私,名声受损,即使她是清白之身,人云亦云,谁家都不会讨这种不守妇道的姑娘。
大栎子女家中待遇不分嫡庶,谈婚论嫁格外看中女子名声,受不得一点污损。
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往往苛定女子。
男子婚前名声受损,总会有人替他们“辩白”,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年龄尚小,成家立业方懂父母妻子苦心。
杖责晕厥,李家这些年宫中打点关系,李霖是被人送回李家,后臀皮肉绽放,后腰积血淤紫,显然行刑人故意偏差,撇清干系,定下一个板刑之内,自个不受罚,手下人没轻重,中途绝气的假状。
杖刑人听小皇子绝食抗议,自知事态严重,真打死了人,小皇子伤心,上头惯是些磨刀不吐骨头的主,率先拿他开刀。
手底卸去巧劲,专攻皮肉,打完模样惨烈交差,内里筋骨各伤一半。
李霖毁了名声,受刑身子也被人看去,待字闺中也是不能再嫁,有人要娶也是上不了台阶的贩夫皂隶。
一介女子无法继承家产,她哥哥入赘姒家,家产携带来此,放弃李家旁亲继承家业的资格,李霖长留在家,自此成了外人口中没人要的老姑娘。
守着宅院消耗阴光,规矩压着,姒老夫人想把丈夫的家产归还于她,也是不能,对李霖愧意如排山倒海之势顷压而来。
以往活闹调笑的泼猴,如今也成笼中圈养缄言的雀儿。
姒老夫人提着风灯,引着路,姜泽柔好几次想去接过风灯,被她摇头劝阻。
三月春艳,月色朦朦,行至一处院落,周声静谧,青草萋萋,石砖缝里挣出两寸杂草,纷杂错乱,竟无人清扫打理。
房中一粒黄豆大小昏橙的散晕,映在窗台,姒老夫人风灯递给身后的姜泽柔,提裙进了房中。
“吱呀”两声,房门闭合,又是一片静谧。
姜泽柔提着风灯,安静站在院中,月光朦朦洒在发梢,一只寻食的老鼠窜过脚边,惊的她捏紧木杆,抿紧双唇,这才没有吓出声来。
离开姜家几年,很久没有见过老鼠,月下一见,竟有几分后院重游的场景。
表哥婉拒自己,那她就得为自己后路考量,男子尚以婚路作为攀岩的筹码,女子为何不可?
偏以性别错铸,行差别错,禁锢后院,究竟是圣礼繁矩所规,还是满足男子自卑掌控她人命运寻求的高位心态?
既看不起女子,何故求女子诞育子嗣?
子嗣传承依赖女子,家产继承,风评概论,自当于男子享同等权益。
姒老夫人和李霖相谈甚久,隔着纱窗,姜泽柔只能看见两道人影偶尔颔首。
“进来吧。”一声呼唤,姜泽柔提着裙摆小步迈入,纱窗投出两道人影如今只留李霖一人,姨母不知何时离去。
李霖神色平平坐在当中,圆案搁着一座圆纱罩灯,青瓷茶壶,两只圆口青花茶杯,意示姨母方才与她谈话,身后四扇折面镂空木纹屏风,全屋仅靠一座纱灯照亮,屏风后黑漆漆的看不清到底,勉强识出这是一架四扇屏风。
要想看清屏风上的花纹,就得再点一座灯,姜泽柔眼眸半垂,盯着桌脚,姨母进来她就没有加灯,自己一个小辈那又使唤长辈加灯的理?
李霖坐在正中,姜泽柔站在入门处,两者相隔不过数步,茶水半凉,李霖也没有叫坐,姜泽柔就这样静静站着,约莫着茶水凉透,试着走近几步,福身一礼,着手添茶。
姜泽柔擅自做主添茶,李霖没有阻拦,也没有喝下。
待到茶水再次冷去,轮番几回,姜泽柔眼眸半垂,换茶添茶,规矩侍奉长辈,没有显出一丝被戏弄的气愤。
“做好一时简单。”
“可要做好一世就难了。”李霖适时开口,打断姜泽柔继续添茶的举动。
“圣人言,一失足则成千古笑,你可读过?”先前测了她的性子,这是要考她的气度。
“泽柔悉听姑母教诲。”一失足成千古笑是《明良记》记录大才子唐伯虎,科举舞弊牵连被废的案例,唐公此言亦是为了警醒后人,做事慎言慎行,姜泽柔身在后院按理学习《女则》《女训》,不曾读过这些书才是,姜泽柔提着衣裙跪在李霖身前,埋首磕完三个响头,眸中定色铮铮,只望身前的李霖而去,“无怨无悔。”
“是个受教的。”屏风后传来一句卡着嗓门的男声赞赏。
一柱纱灯忽而亮起,屏风镂空纹理中金影悬晃。
李霖弯腰扶起她,挪开半个身子,让屏风后的人仔细打量。
屏风那人静坐后方,把姜泽柔方才做派回话听了个全,窗外暮影灰暗,屏风后的纱灯更显明亮,屏风那人自腰间取下金牌,对准屏风镂空纹理,偏动金影,射在姜泽柔脚下,金影掠动,脚尖一寸一寸攀上膝面,手臂,脖子。
最后落在鼻梁。
这是花楼肖看姑娘的手法。
交钱的客人只管坐在屏风后,拿着老鸨给的铜镜片,对准看上的姑娘,转悠相看,金影落在哪处,脱上一件外纱,直到最后一件小衣,颇为隐闻房趣。
用在正经涵养家的姑娘身上。
比大街抬手扇人耳刮子还要羞辱。
寻常人家听见屏风后藏有外男,无不惊慌提裙躲开。
受到如此调戏,耐着性子,不摔茶杯负辱离去,也是不再往来。
再看站立如初的姜泽柔,神色淡淡,仿佛被照看的不是自己一般,金影在衣裙肆意掠走,不用依照花楼里照一寸脱一寸的规矩,屏风后那道不遗分寸的戏谑,实在不叫人好受,脚步定定,为挪分寸,反倒抬眼直望屏风那人,露出双目仍他打量。
李霖见她如此坦然,略微满意,起身绕进屏风。
李霖和人细声说了两句,金光消下,她掌心多了一块金牌,招手呼她上前,“来看看。”
姜泽柔顺从上前两步,低头探去。
“泽柔姑娘,我比你年长些,依着活的久,见得多,难免心存警念,姒兰君那小子理事不端,竟拖嫂嫂把你托付给我,我看你做事沉稳,平易逊顺,我只再探你最后一句,怕是不怕?”以婚事为赌注,换取前路,寻常官家子弟倒也罢了,两相意合,她出一份力,来日受了委屈也有她帮衬,那小子和她非要挑一个最难的啃。
经过前两道“羞辱”,李霖见识姜泽柔得体表现,难得最后一句试探存了三分温情。
“不怕。”姜泽柔摇头,还是那般的平易逊顺,略略提高嗓音,有意说给屏风后那位听去。
李霖侧身和屏风那人示意一瞬,放下金牌搁在圆桌。
金牌用赤金打造,手掌大小,柳叶状,两侧海纹平整,中间刻有一头猛虎呲牙,猛虎额头刻有符文。
“安排妥当了?”
“回主子,妥当了,依着主子的意思,给万月楼姑娘赎身的银子交去了。”蓝玉站在姒兰君身旁,抬眼望着天井,“另外三千两,银号取银票给知府大人,二两千化作茶器物件送去知府夫人。”想起知府大人看见银票喜不自胜还故作忧民愁态,蓝玉心底不由恶心,“再有,照顾沈大人的婢女都是暗市买来的哑奴,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不怕漏去一丝消息。”
暗市买来的奴婢,自小灌了哑药,割去舌头。
用于替主家背锅,做一些恶事,最好用不过。
“先生这些时日教的他可有学着?”
“学着呢,每日勤快着,沈大人......”
不对,这会该改口叫沈姨娘。
“口技先生教的勤,沈姨娘天赋异禀,一学就会。”蓝玉夹着嗓子学着口技先生教的声调,夹枪带棒。
“另外二人呢?”姒兰君向前一步。
“老实待在屋里,除开王老大夫几日来一回把脉,不算麻烦。”蓝玉紧随其后,两人一步一步绕着宅院走着。
土豆担心沈鹤安的伤势,每夜都会偷偷跑去看望,姒兰君知道,并未出声阻拦。
更多的心思落在她母亲张二娘身上,两月下来,尽管有婢女贴身伺候,清晨刚至就能看见她在院里转悠身影。
再有几日看见她打水洗衣的场景。
“京中可有消息?”张二娘平日偶尔问几句丈夫下落进程,自个不识字,听姒兰君上回谈起沈鹤安被官兵缉拿,吓唬坐牢判刑的话,不敢独自出门被官府认出她是“张大宝”家属,说漏了话,再有沈鹤安伤势未好,独自寻亲的打算只能暂放寄希望在她身上。
“没。”
走到后院,天色晴明,厚土翻壤,取到通决文书离开客栈,搬到萧戕安排的院落安身,已过去两月,知府得了银两“赈灾”,茶山第二日撤兵,恢复生息,张二娘成日闲的没事做,问她能不能在后院这片空地种瓜种菜。
理解她的闲乏,松口同意。
母女二人眼下不闹着离开越州,本分守着沈鹤安,要求不过分,她都同意。
两月前母亲修书一份,姑母同意收下泽柔,王院判从中相助收下她这个义女。
普陀寺还愿那日,顾怀安明明对她属意,姑母调教规矩用不了那么长的时日,是出了差错,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萧戕来信了吗?”暂时放下疑惑,京州消息全靠萧戕传递,此前都是不痛不痒场面话。
“有!”姒府消息不见人传来,想是平安无事,萧少家主的信,今个蓝玉却是一早收到,临走前听得传信人几句念叨,蓝玉顿时生出几分犹豫要不要给主子看的心思,故才,听及京州有没有消息传来,没有主动提及。
这下主子问了,萧少家主的信不能再藏,“主子在这。”蓝玉从怀中抽出信,看主子接过打开,满脸凝重,上下唇碰合蠕动几下,嗫嗫吐出两个字,“主子。”
信纸上寥寥数语,不过三十来字,姒兰君看完,掌心蜷缩将信纸揉做一团。
蓝玉从来没有见主子当面如此失态 看这架势,误以为信里写的就是送信人口中念叨的,气的失了身份。
“主子,你......”
“我且问你,万永客栈四楼挂牌动作可是瞧真切?”
“蓝玉不敢欺瞒,确实在主子离去,我掌柜处销名登册瞧见的,听小二的说,客栈来了大货,早在一月前四楼挂牌一间,这会急赶着来,把剩下几间都给占了。”
蓝玉还在疑惑主子那来的气性,揣揣安慰,“主子也不要太伤心,表小姐寻得归宿,想必老夫人也会开心。”
伤心?
姒兰君看蓝玉一副忧心忡忡,绞尽脑汁,笨嘴安慰的模样不语,结合她转移话题问客栈的举动,蓝玉更加误会她是不想被人点破受伤的心思,“我知道主子难过,没了表小姐在身旁,定时刻想着,日后回京也不愁见。”
学着湘竹的口吻拉着脸苦心劝着。
人早送进宫,还能见面就见鬼了!
老夫人这些天不来书信,想是也不想主子伤心。
蓝玉言不由衷安慰,带有一丝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悲哀。
“小姐,您猜对了。”小文站在雄伟壮阔的宫殿内感叹。
真不是寻常官家子弟!
姜泽柔心思恍了恍,在她看清金牌,姑母取来纱灯,屏风后的男人随步显形,横眉短须,一双精明的眼眸精的发亮。
回想还愿那日顾怀安衣着,麒麟花纹,凡非恩赐皇亲,立下实绩将军,不可擅用,姜泽柔住在京州数年,没听过年过二十少时将军,如果有,怕是早已名满天下。
无数名门闺秀,争相思慕。
权当他是一个权贵子弟,再者就是皇亲国戚。
认了王院判做干爹,李霖教导规矩,直到入宫,这才明白姑母为何问她“一失足则成千古笑。”含义
宫门似海,行差踏错,一失足则成千古笑。
入宫几天,姜泽柔还没面见皇帝,内廷依着她是王院判的女儿,安置在储秀宫,听宫人说朝廷还在因皇上迁袝皇陵的事争夺不休。
言官进谏,六部上疏,内阁四大阁员争论不休,闹得鸡犬不宁。
更甚者,有官员下值拦着其他官员不许回家,坐在午门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一日,内监劝说。
第二日依旧如此。
二日,弑夜司的人好言相劝。
还是如此。
直到第三日,那群言官拦住官员,皓日当空,天空乍响,晴天霹雳,一道闪电击中他们两日前所坐的地砖。
石砖劈裂,一股黑烟从破碎的砖块冒了出来。
吓得一众官员俯地,王院判恰巧路过,当即俯首帖耳大道先皇显灵。
这才把事揭过,再有拦官做底反抗的官员,顾怀安没了劝说性子,由着弑夜司劝不动,拿去探抚司受刑。
高照听了这件,气的在内阁和钱素吵了一场,作势要去效仿劝言的官员,还没到午门,就被提起得知消息的安筠修,好言相劝,拦着请回家。
大栎明文有制,三品已上的官员是不能进献女儿,按察院是皇帝心腹,这位姜姑娘走的是李姑姑的路子,内廷只能把她放在储秀宫正殿,暂时委屈她和宫女同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