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礼

    十二月的冬日,渐生凌寒,可江、黎两家却没觉得,一大早便开始红红火火。

    黎云还在恍惚间便被拉起来梳妆穿戴,不知怎的昨夜她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奇异的世界。

    与其说是在“梦”里,不如说她在夜里又活了一次。

    但此刻黎云已无心想那么多了,她只觉得累。

    “娘子,昨夜睡的不好吗?”丹殊给她上妆时发现她家姑娘累的魂都不在身上的样子。

    “无妨,还撑的住。”黎云的双眼中尽是虚浮,只靠顽强的意志力苦苦支撑。

    “好了娘子。”今日的大婚妆容终于大功告成,丹殊很是满意,她家姑娘现在可谓是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娘子,受累再撑一会儿,别花了妆面,我去看看江家的人到哪了。”丹殊很是爱惜黎云的这张脸,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了。

    “嗯...嗯。”黎云用仅存的意识低声回答她,实则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在丹殊走后,她就走到床边,扶着头上华丽丽的钗环,找了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躺着。

    这一觉倒是睡的格外舒坦,毫无别的异样。

    只是在丹殊再进来时,黎云就听她惊恐的声音说:“娘子?您怎么睡下了?快快起吧,把嫁衣弄皱了可不好了,呀,这粉也掉了,娘子怎可如此大意……”

    这一连串的话语,她好像听过似的,黎云心中暗道不对劲。

    耳边继续传来丹殊的声音:“这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了,要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还没等黎云回答,这姑娘便急切地朝门外喊:“竹青!江家的人来了吗?”

    没等竹青说话,黎云便先开口:“还没呢。”

    捧着茶水进门来的竹青一愣,随即笑问:“娘子如何知道?”

    黎云笑而不答,她要是说她“梦”到的怕是没有人回信。

    事实上,那个“梦”越来越真实了,在出阁之前的一切她都经历过,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反应。

    以及,在那里她没看到自己的郎君,而现在,

    她看见了。

    不似那日在枫铃苑上见的那般风流俊逸,一席红衣在身,面上带着笑意,举止恭谦有礼。

    倒像是个翩翩君子,黎云心想,这人怎么几日不见连气质都变了,思索着,由透过团扇看他一眼。

    只是这次好巧不巧,江楠枫也正低着头望她。

    电光火石间,二人都面不改色,权当没看见对方。

    将目光移开后,江楠枫的心跳得猛烈起来,忍不住的紧张,连神情都不自然了。

    黎云倒是看明白了,江楠枫今日看着像个正人君子多半是因他今日站起来了。

    可那双狭长而上挑的眼睛到底还是藏不住天生的魅惑。

    不过,好看是真的。

    所谓秋水为神玉为骨,形容他也不为过。

    江楠枫,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只看到了黎云的眉眼,云眉淡眸,如月皎皎。

    看得他心慌慌啊。

    两旁,夹道相看的人,看了这两人的容貌都不由感叹真是日月合璧,天仙配啊!

    “郎君俊秀,娘子清婉,哎呀呀,合该是一对啊!”

    “阿娘,阿娘,我拿到喜饼了!”

    有一稚子拿着黎府发的喜饼欢欢喜喜地献给她阿娘。

    江、黎两家沿路发喜糖、喜饼,这是前所未有的,几乎来看热闹的人人都有一份,本是空手来的,回去时个个装了满满一兜子。

    怎的能不开心呢?就连今日的日头都格外好,照的人暖洋洋的。

    黎云悄看着两侧笑着脸的人儿,心底也涌起一股欣慰的笑意。

    她想,若是这一场婚事能带给百姓短暂的快乐,倒也值了。

    待二人牵巾共同买入国公府后,街上的喜气仍未散去,乐滋滋地吃着喜饼,谈着趣事,一改往日的沉闷。

    今日这一对新人可是京都最热门的人儿了。

    这些声音传入宫里时,当今圣上正和他阿姐在下棋。

    听闻街上盛况,皇帝自然喜不自胜,连说了几个“好!”,连棋都下错了两步。

    “错了错了,不该下这儿的。”说罢便想伸手悔棋。

    “落子无悔,身为君王怎能言而无信。”文淑长公主自然不惯着,管他是谁,朝着那只无信的手就是一巴掌。

    “阿姐,吾并非言而无信,只是如今时候未到。”皇帝听出来她说的并不是棋,两人互相打着哑谜。

    “如今这些黑子无处不在,若不将“它们”吃了,你的白棋如何胜?”

    棋盘上的黑白二棋暗藏杀机,还难说胜负。

    文淑顺着皇帝指着的棋盘,冷笑道:“吾也可以掀了这盘棋。”

    作势她已将手放在棋桌上,却未动。

    “阿姐。”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喊她,又似劝她。

    “哼”

    最终,文淑什么也没做,撑着棋桌起身离开。留皇帝一人独自忧愁。

    他这阿姐,足智多谋不输他,雄才大略也不输他,奈何是女儿身。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三拜之后,行却扇礼。

    “礼请,新婿新妇行沃盥礼!”

    依次,是对席礼、同牢礼、配授礼、结发礼、执手礼。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礼成!”

    第一次摸到异性的手,二人都有些忐忑,江楠枫克制地一握,却没放开。

    而黎云则在心中算着流程,礼成之后便是——送入洞房。

    “好!”崇文第一个带头鼓掌,他今日一天脸都笑开了花儿。

    堂上,有经验的相视一笑,还未出阁的小娘子羞得把脸藏在袖子里笑。

    饶是黎云再心止如水,也抵不住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脸上渐渐染上羞色,奈何现在团扇也没了,毫无遮挡,她倒是盼着快些入洞房了。

    这一切都被崔阑夕看在眼里,想当年她嫁江照时被起哄,也是羞得恨不得钻进地下去,更别提如今两个毫不相识的人了。

    她站在江照旁边,先是伸手戳他。

    毫无反应。

    再就直接拧他,江照生生挨着,眼神询问:“怎么了?”

    崔阑夕面带微笑,双唇不动,用腹语道:“还看什么?招呼人入席啊。”

    如此,江照才喊诸位宾客入座酒席,他还特意对黎近瞻说:“亲家请,今日咱们喜结良缘,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奈何黎近瞻此刻根本笑不出来,他只想借酒消愁,恋恋不舍地再看黎云最后一眼才走。

    黎云察觉身后不再有人盯着他们了,心中一松,刚想收回手,却被主令提醒:“娘子,郎君,执手入洞房才能姻缘和谐。”

    言下之意,还得牵着。

    她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都有点紧张,江楠枫的手都有些抖,他一直虚握着,想是拈着某个小东西,注意力全在手上,生怕失了分寸。

    适才主令突然出声,一向从容的江公子心中一跳,连带着手上用劲。

    男子的手天然比女子的大上一圈,他这一用力,直接将黎云的手全部扣进自己的手心。

    走在他们身后的主令见了,眼都笑开了,忙说:“郎君这样子握更好,寓意夫妻相濡以沫,恩爱两不疑。”

    两人都听见了主令说的话,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断没有松手的道理了。

    毕竟,如今才刚见面,还是不要太疏离的好,黎云心中是这样想的。至于,江楠枫心中是怎么想的,她猜不到。

    还是得日久见人心啊。

    还好,洞房离的不太远,又走了两步便到了。

    入了房内,还要行最后一礼,合卺礼。

    匏瓜一分为二,连以红线,新婿新妇各饮一卺,寓意新婚夫妇愿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不知怎么,黎云有些不想喝这酒,总觉得这寓意并不好。

    喝完这酒,两人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主令又向两人说了祝词,领了红封便欢欢喜喜地吃酒去了。留下两人同席而坐,却无话可说。

    黎云只盼着江楠枫能快些走,今日她顶了满头的花钗,为显华贵,上面装以金银珠宝,压的她脖子酸疼,此刻她只想卸下来好好睡觉。

    她越想便越是难受,最终还是忍不住扭了扭脖子。

    江楠枫没敢看她,但听见金饰的碰撞声,想起来黎云今日的打扮,惹人眼的不止有她的脸庞,还有那华丽的头饰。

    江楠枫虽没戴过,但这么多东西在头上应当不太轻松。

    他想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要不要把头上这些摘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

    黎云听了这话,如蒙大赦,点了点头便朝妆台走去,头上的钗环卸了满桌,江楠枫虽看不见,但能听见黎云那边的动静。

    一个接着一个,好半天却听不见下个金饰碰撞的声音了。

    “黎娘子在此稍候,若有急事可吩咐门口的婢子。”说罢,他便推门离去了。

    正在黎云觉得他莫名其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黎云还没见到人,声音先至:“娘子!”

    旁边的竹青纠正她:“不能叫娘子了,得叫少夫人了。”

    黎云见只有她二人前来,问道:“他人呢?”

    “郎君陪我们家二郎君喝酒呢,喊我们过来服侍少夫人休息。”丹殊也喝了两杯,话格外活泼。

    黎云倒是没想到江楠枫是出去帮她叫人的,她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她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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