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场

    “唉!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孟檀想拦已是来不及,收回目光,低声咕哝两句,“本姑娘纵横情场这么多年,方才尊上明明就是生气了……”

    至于为何会生气……她可不敢妄加揣度。

    早年,他们二人患难与共,躲避仇敌追杀,互相扶持,一直到共同重建太虚宗,形影不离,在这九州四海内都堪称一段佳话。

    但宗门成立后,云若雪反倒是拜入了谢晟门下,成了他的徒弟。

    好好一段佳话,就这么完完全全偏离了众人的设想。

    后来,两人当真以师徒相处,长辈宽容,晚辈恭敬,无丝毫逾矩之处,让人挑不出毛病。

    渐渐的,众人也以为过往之事不过是误会一场,话本子看多了,瞧见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就想给人凑成一对,实在可笑。

    孟檀收拢思绪,寻了个凉亭坐下,继续琢磨。

    可今日瞧这仙尊的言行,看不出一点欢欣,反倒是藏着些许不悦。

    修道之人本就清心寡欲,最忌大喜大悲。谢晟那般深厚的修为,尊崇的地位,怕是早已心似静海,念头通达。这世间事都少有能让他情绪波动的。

    总不能真是因为一个刚入门的晚辈暗戳戳吃醋吧?

    她顿时一惊,周遭明明没有风,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叔,孟师叔!”

    “嗯?”

    孟檀本就在脑子里琢磨些见不得人的事,神飞天外,忽然被不远处的声音点名,一阵心虚,定睛看去,原来是她的小师侄,“怎么了?”

    薛朔站在凉亭外,靴子斜对着不高的石阶,身姿挺拔如风中直立的小白杨,风吹起时鬓发凌乱,更显得少年似一副勃勃生机的画卷,明媚得扎眼。

    “师父让弟子来寻你,说戒律堂有些事需要商讨。”

    “大师兄找我能有什么事?”孟檀眼底掠过疑惑,嘀咕两句,极不情愿站起身,但见到薛朔那张漂亮的脸蛋,心底那一丝丝不愉快就飞快散去了。

    喜欢随便撩拨人的本性也暴露无遗。

    她抬手揽上薛朔的肩膀,眉眼艳丽,吐气如兰,略微向上挑起的眉梢带着万种风情。

    细看,又是洒脱豪放,教人生不出厌恶和抵触。

    “走,带我去看看。”

    薛朔身形一僵,反应十分迅速,一把就把她推开了,连连退后三两步,面上神情严肃,“师叔自重。”

    孟檀本无心撩拨,这下反而被他勾起了兴致,眉眼一弯,笑意吟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师父特意交待弟子要与师叔保持距离。”薛朔老老实实将一切都供出来,临了,依旧是义正词严,神情认真,“还请师叔自重!”

    孟檀轻啧一声,摆摆手不与他为难,“走吧,带路。”

    这小师侄可是她师兄的心肝宝贝,唯一的亲传大弟子,偏偏师兄又是薛长老的亲侄子,她若是招惹上,怕不是要被两人给活活撕了!

    想想那场面,被师兄和师父混合双打,顿时一个激灵。

    罢了罢了。

    ……

    前殿。

    亘白收礼收到手软,等到人群三三两两似云霞散去,无处可觅,他才晃晃悠悠朝琼华院的方向走去,路上不自觉哼着歌,心情美妙。

    正是午后,日光明媚。

    仰头向顶端看去,望云殿高踞云巅,绕着朦胧的层云,却遮不住一片肃杀凛冽之气。云隙之间偶尔漏出几缕剑光,银亮得像淬了冰,于日光下折射出道道寒芒。

    琼华院,恰是整个剑山中离望云殿最近的住所。

    行至高处,寒气逼人。

    之前有云若雪带着,他并未觉得这剑山有多大,今日自己一个人逛,才真正大开眼界。

    越是靠近山巅,那终年不散的剑气越是携一阵迫人的威压,大风起时,飘过的云团都被割得丝丝缕缕,在半空扯出薄如蝉翼的云絮,与地面的碎雪堆积成一片干干净净的白。

    等站到琼华院门口,亘白已经是四肢发软,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腰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再看不到方才明媚的笑容。

    这山……这山它是真高啊。

    双手触碰上结界,他一个趔趄,差点被弹飞出去。

    “哎哟喂!”

    等反应过来,亘白连忙稳住身形,从腰间取下身份牌,黑色的檀木,质地沉重冰凉,牌面上刻了他的名字和在宗门里的辈分排行,“亲传”二字嵌在角落,镶着金边,斜日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辉。

    他回忆起先前执事弟子教授的法诀,口中默念,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抵上木牌背面的刻痕,缓缓渡入灵力。

    一阵细微的刺痛,刹那间,木牌轻颤,漾开一圈圈半透明的水纹,刚触上结界,便化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缓缓拉开,凭君畅行。

    快速越过门槛,结界重又合上,无声无息。

    琼华院中一片寂静,虽繁花似锦,景色宜人,但乍一看,却像块无主的荒地,平添三分冷清。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呢?”

    他一路走一路找,将之前没有探索的“领地”通通巡视一圈,只差没有将小园里的假石也翻过来瞧上两眼。

    末了,蹑手蹑脚推开了云若雪的院门,院中一片冷清,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物,收拾得整洁干净又敞亮,就连路面的石子都铺陈得规规矩矩,让人一眼看过去极度舒适。

    转了一圈,愣是没有瞧见半个人影,连卧房的结界都没有设,轻轻推开一条缝,里面寂静无声,只有香炉里飘着几缕青烟,袅袅向上,晕染开一股冷冽的香。

    等他转悠半天,已是天近傍晚,夕日欲垂。

    终于歇了心思,回到竹园,推开房门,檀木桌面上明目张胆躺着一块玉牌。

    刚一拿起,似乎有所感一般,云若雪冷淡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来,清晰入耳,“带上双刀,来后山剑场找我。”

    “什么?什么剑场?”他一头雾水,可听到剑场这名字便知道情况不简单,松快的心情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话音刚落,手中羊脂膏般温润的玉牌忽然震动起来,由内而外裂开细密的纹路,他手一抖,摊开手掌,簌簌落下的细小碎石化作点点莹白流光,在空中游荡两圈,汇聚成一只灵动的纸鹤。

    少年顿时满脸黑线,“不过是个传音玉牌,枉费你弄得这么花里胡哨……”

    云若雪那边,刚练完剑,酣畅淋漓,正抱剑而立,声音在呼啸的冷风里显得缥缈不定,幽幽传来,“花哨吗?我还以为这是你喜欢的风格。”

    亘白当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意有所指,拔高了音量,“谁喜欢了?你才喜欢,你全家都喜欢!”

    当时初见,他不过图个好玩,又看云若雪一身正气凛然,两人互相交付生死,才在那黑漆漆的洞穴中撒了漫天荧光。

    不提这事便罢,一提起,他可忘不了云若雪下一刻就对他拔剑,一剑便毁了他的丹田,痛入骨髓,恨如潮水。

    通讯另一头,云若雪轻声失笑,“来剑场。”

    “知道了知道了。”

    他神色恹恹,主动挥手掐断了通话,那化作纸鹤形状的传讯符在室内盘旋两圈,悠悠然朝着大门外飞去,亘白忙不迭追上去。

    所谓剑场,恰在剑山背后,一片断壁孤崖,乱石堆叠,碎雪遍地。

    向下是直挺挺的峭壁,猝然断裂,好似被一柄锋利的斧头斩断一般,直通幽幽山谷的底部。向上也是一片陡峭的断崖,只能眺望见山巅望云殿高耸,遗世独立,两片檐角飞出云雾以外,容颜半露。

    纸鹤扑腾着翅膀,他运转体内灵力,脚下加速,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一片巨大的平地突兀地出现这丛丛碎石之间,脚踩上去,被剑气震碎的冰碴咯吱作响。举目眺望,远处的拔地而起的崖面上遍布细密的剑痕,头顶盘旋着不散的剑气,凌厉霸道,余威不减。

    在一片茫茫风雪中,云若雪单手挽起剑花,衣袂翻飞,一个旋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惊得亘白连连后退。

    “哎哎哎,你干什么!”

    他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明显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收了剑势,云若雪目光瞥向他,“从今日起,你就随我在此地修炼。”

    “在这里?修炼?”亘白不可置信地环视一圈。

    在那遍地堆积的碎石里插着不少锈迹斑斑的断剑,一个个剑身斜指着天,淹没在枯黄的韧草中,风吹石动,鸣声清脆,此外,除了乱石便是碎雪,除了碎雪便是乱石。

    这修炼条件简直是清晰可见的艰苦!

    “有问题?”

    “好好的琼华院你不待着,这里有什么好的!”亘白哀叹一声。

    他都已经被毁了丹田,被迫混到太虚宗,还成了中州剑仙谢晟的徒孙,战战兢兢跟在这女魔头身边苟命,难道还要过比以前当邪修时更凄苦的日子吗!

    云若雪闻言抬头看了眼在头顶盘旋的丛丛剑气,朝他抬首,“将昭玄和昭黄拿出来。”

    他不情不愿照做。

    双刀刚握在手中,下一刻,一股巨力自脚底传来,将他轻易掀飞出去,直直砸向空中那一丛威压迫人的剑气——

新书推荐: 左右 末世囤货:我捡的崽是反派 少年夫妻已至中年 神也难逃 步步为囚 奸臣洗白计划 夜色尚浅 你的手段没有我的红线硬[穿书] 谱她入曲[破镜重圆] 狗都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