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最终还是看见了程娇。
那个她只见过数面的女孩。
精致漂亮，性子乖张，每次见她，都像个刺猬似的。
然而，就这么一个精力旺盛的女孩，此时瘦得脱了相，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如果是一刻钟前，她定会勃然大怒，继续怒斥自己儿子，可就在刚刚之后，只看着床边一群战战兢兢的佣人和束手无策的医生，转而深深看了温铮一眼。
如果没有把她用铁链锁在酒窖里算善待的话，那他说得勉强是实话。
她直接越过他发号施令，让温肖把人送去医院。
温肖窥了眼温铮，见他没说话，他应了声，“是。”
温铮要跟去，温母却叫住了他，企图唤醒他的理智。
“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来之不易，你要这么毁了，那我们吃过的苦算得了什么，忍气吞声二十年的筹划算得了什么，你坐过的牢又算得了什么？”
***
程娇虽然虚弱，但意识是清醒的，到了医院完全不配合治疗，依然是谁也奈何不了的情况。
得了温母命令后，温肖亲自一日三餐地送饭。
他一般不说话，放下就走。
温铮每天都会来，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地陪在她身边，而是派了不同的人轮番上阵劝她服软。
这些天，她已经听腻了，谁来也不理。
但她没想到，会在一天夜里见到两个意外人物。
丽莎和傅一恒。
他们看上去并不想是温铮放进来的。
程娇发出虚弱的声音，“你们……来做什么？”
病房的灯都没有开。
三人借着窗外的月光，近距离认出彼此。
傅一恒轻声说道：“这医院是傅家的产业。”
丽莎半蹲下来，“对不起，程娇。”
她很早就想道歉了，但温铮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甚至都没有给德莱特家族一个解释的机会，就把他们家……
她内疚地说道：“我爸爸做错了。”
程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很尴尬。
没有人可以接受一个杀人犯的道歉吧，虽然是杀人未遂。
傅一恒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离开吗？我们是来帮你的。”
程娇不明白他们这是唱得哪出戏，这两人凑在一起就很奇怪，是不是温铮让他们来的？如果是，她能回答吗？如果不是，他们这是做好和温铮为敌的准备？
也对，丽莎恐怕是这样的想的，那傅一恒呢？是因为唐书辞吗？
傅一恒：“我知道你现在很多疑虑，但只有5分钟时间，我没办法解释太多，你只要知道德莱特家族、傅家都不与温铮为伍就行，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想走吗？如果你不想，当我们今晚没来过。”
程娇沉默了片刻，坚定地说道：“我想。”
她又问：“你们为什么帮我？或者说，我能给到你们什么？”
她出生于鹭岛顶级家族，太清楚这些家族的德行了，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善心，除非救她这件事，能够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收益。
否则，他们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丽莎说道：“只要你走，温铮就会被分心。”
德莱特用命的试探倒也不是全无所获。
这不，就找到了他唯一的软肋。
程娇明白他们想要什么了。
5分钟的时间到了，傅一恒带着丽莎悄然离开。
第二日清早，温肖照旧来送早餐，送完就走。
过了一会，保姆面带喜色地从病房内出来，“小姐起来吃早饭了！感谢上帝！”
温肖面色平静地夸赞道：“辛苦了，这几天你照顾得很好。”
“没有，没有，是小姐自己想开了，哪能一直饿着，自己也受罪不是。”
她说完又兢兢业业地回病房照顾去了。
温肖看了眼病房，拿出手机告诉温铮这个好消息。
这夜之后，程娇意外地配合起治疗。
这让温铮很高兴，和保姆一样，以为她突然想明白了。
虽然她仍旧没有一句好话。
但这对温铮而言，已经足够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平安夜。
鹭岛圣诞气氛浓郁，教会圣诗班会在街区大小巷里唱圣诞颂歌，不论是富人还是贫民，这一天都平等地获得上帝的恩典。
这个节日是鹭岛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也是全年假期最长的节日，医院也非常有人情味地为了住院的病患准备了仪式。
不仅把整个住院部做了圣诞装饰，也请来了圣诗班为大家唱圣诞颂歌。
每一位坐在祷告台下的病患正在受上帝眷顾，疾病带来的疼痛在这一刻得到缓解，他们脸上洋溢着短暂幸福的微笑。
程娇穿着不合体的病号服坐在人群中，感受着这样安详的气氛。
前日，她和他说想参加仪式，他略微惊讶，这是他们僵持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索求，并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仅答应了，还给她准备了衣物，不过她没有换，还把又长长的头发剪短了。
但见她此刻面部肌肉松弛，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时，他心里又没那么气了。
她突然转头，目光不经意碰上他的注视，又冷淡地转回脸。
那倔强的模样却让他想亲近。
他闭上眼缓缓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压下了这股冲动。
“请关上大灯，让我们一起点亮圣诞树。”
随着牧师声音落下，室内的灯全部关闭。
程娇打开手中雪球的开关，让它亮了起来，她跟着前排的人一起往圣诞树那儿走，把雪球挂到树上并许愿。
温铮跟着她，但不参与，好奇地问道：“你想许什么愿？”
程娇回头看着他，目光极度平静，雪球散发的微光映在她的眸里，就像一束藏在深海里的光，“自由。”
温铮微微一笑，他停在台阶前，大发慈悲地不再跟着她，“去吧。”
他看着她的身影融入朦胧的光里，随着人群慢慢绕着圣诞树转。
在她身影转入圣诞树背面消失几秒时，他蓦地腾起不好的预感，突然逆着已经许愿完走下来的病患的队伍快步往上走，速度快得像是去抓住什么即将消失的珍宝。
他冲到了圣诞树前，昏暗不明的视线里全是一样的病号服，他看得一阵黑一阵晕，“开灯！”
牧师：“先生，我们的仪式还没结束。”
温铮低喝道：“开灯！温肖！”
不远处传来温肖叫工作人员的声音，人群发生了轻微的骚动，不过几秒的时间，会议室重新亮了起来。
温铮身处在穿着病号服的人中，再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他的眼前陡然一黑。
脑中浮起她回望自己时那双平静又明亮的双眸。
是他忽视了眼底的决绝。
——你许了什么愿？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