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香啊！”羡羽杏推开饭堂大门就闻见红烧肉香。
午时正是饭堂人最多的时候，羡羽杏瞅了眼那条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群熙攘密集，如同长蛇蜿蜒，打菜窗口就瞅不见。
羡羽杏哀怨道：“本以为能吃到胡叔做的红烧肉，今儿一看，别说红烧肉了，到我连菜叶都抢光了。”
顾长霖也瘫倒在椅子上，两个一起叹气。
“师兄你来了青云这么多年，就没什么技巧经验？”羡羽杏右手撑头，语气不像求人，反而是一种“你今日必须让我吃上”。
“不然……下山？”顾长霖道。
“好麻烦还要御剑。”
“那就饿着。”
“……”
羡羽杏耍赖皮般哀嚎，本以为青云弟子不多，今年还主动请缨去招新。
呵，就这样新生进来能捞到米粒吃都算积德了。
站在边上的官煜裴拖起两位“不堪重用”的师兄师姐往外面走。
被拖着的羡羽杏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环抱自己，“神啊，如果我能吃上红烧肉，日后让我第一个来饭堂吃饭我也愿意”。
顾长霖闭目面带微笑，与旁边瞎说话的羡羽杏相比安静的可怕，恐怕见到了两位穿着一黑一白的“鬼”。
官煜裴神色自若，无所谓道：“既然吃不到就下山吃，我可不想饿着肚子战斗。”
“山下开了好几家新店铺，师兄师姐应该还没尝过。”
三个人各聊各的，已经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刚从主议厅出来的长孙婷瞧见这一幕，无奈扶额，不出意外又是没抢到饭。
正门口，官煜裴正思考该如何用一把剑带三个人时，羡羽杏就站起身，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各位我们来比比谁先到山下观音像前，输者买单如何？”
顾长霖没意见。
这下也解了官煜裴的烦恼。
“行。”
三人御剑，风驰电掣带过两旁梅花上的落雪。
为了不买单，羡羽杏背手掐诀“夏·千钧陨”。
另外两人的剑如有千金重，很快就被羡羽杏拉开距离。
长风海云，蹑影追风，少女张开双手准备迎接胜利的光辉，青丝因风舒卷。
脚下是京都城，手边是天际云，一切都触手可及。
羡羽杏侧头看向被她甩开的两位同门，不知何时，几人相隔目测约莫一丈远。
表情也不像刚才那么和善，官煜裴那眉头就能夹死一只昆虫。
看顾长霖那蓄势待发的手势，羡羽杏并没有慌张，反而从高空一跃而下。
官煜裴被她这样一整，差点也跟着从剑上下去，不过他是自己没把握好，下去就是自己摔的。
顾长霖从容淡定，御剑往下飞去。
失重感涌上，羡羽杏强行控制好身形，正色施术：“夏·火焰藤”。
羡羽杏已经抵达目的地上空，下面就是观音像。
观音像玉白纯净，只是积雪盖头，立春时为了准备除岁，一般没什么人来。
赤红色藤蔓顺着观音像举起的左手，藤蔓开满鲜红色的喇叭花，绽放时还带着火苗。
羡羽杏在空中拉住藤蔓向下，顺着摆动的幅度，找准合适的时机往下翻腾。
她刚站在观音像面前没一会，官煜裴与顾长霖才御剑赶到。
“你作弊。”官煜裴阴着脸不悦道“你施术害得我跟师兄落后，不公平。”
“规则可没说不让，只说了谁先到。”
顾长霖收剑，语气恹恹：“师妹作弊可耻，有辱门风。”
“规则没说不让，你们两个二选一。”羡羽杏眨眼盯着两位同门看，面露无辜神色。
选出买单者。
羡羽杏从台阶上下来，问“你说的新店搁哪呢？”
“输了比赛还要带路，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官煜裴小声走在前面嘟囔，顾长霖唉声叹气，早知师妹不是守信的主，倒不如一开始就在饭堂排队，这样还省得下山。
官煜裴带另外两人溜进一条巷角，门外摆着“迎”的字牌，羡羽杏有种被拐的感觉。
羡羽杏额间抽抽，忍不住质问：“师弟，你确定是……这吗？”
“是啊，我就说你们没来过，这家店的老师傅做的一手好菜。”官煜裴夸赞：“要不是当时为救人，我肯定也找不到这来。”
“行了行了，进去吧。”
明明是晌午时分，入了巷角却没了光照，门虚掩着，脚下的路愈发潮湿泥泞。
官煜裴走上前叩门，朝里面小声说：“老师傅是我，小煜。”
羡羽杏一愣，吃饭还要对暗号，搞得跟暗卫一样。
门往里面推开，一盏盏烛灯被点燃。
屋内程设竟不似外表般老久，全都是抹了漆加工过的好木材，只不过墙壁上挂满了人像，每位都穿着一样的白衣长袍，男女老少皆有。
每张红漆椅上都被细雕玉琢，老师傅站在灶房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放在正中间的桌上敲打。
不过说来也奇怪，说是做生意，屋内只有一张长圆桌，不似其他店铺般，一一单独摆开。
老师傅笑眯着眼，虎牙尖锐。入门还有一阵浓烈的腥气混杂着泥土与淡淡血液。
脖上挂有一串红玛瑙似的玉珠，羡羽杏目光审视，红玉珠内核如人心头血炼制的红血珠，妖冶写没。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埋下，继而打量他的脸庞。
叫他老师傅与他的模样毫无关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夸大其词。
羡羽杏想是这么想，但师弟说话自有一番道理。
“老师傅，这回我带了朋友来，你可得拿出最好的手艺。”官煜裴赶忙拉着两位同门坐下。
老师傅咳嗽两声，拿出三张菜单递给面前的年轻人。
“本店只有一种食物，无生面。”
无生面真是个好名字，凡胎经常服用便会生出无欲无生的念头，在妖界这可是道，每只妖都会的菜谱。
羡羽杏并没有立即看向菜单，轻笑道：“妖怪开店也不知在人间学点手艺，可有犊妖省颁布的妖执名牌坊，若没有就是无牌营业。”
拥有妖执名牌坊的妖，便是实名行走人间，身份是被大晏国认可的。
可至今为止拥有妖执名牌坊且不伤凡人的妖不超过五名。
老师傅冷笑一声，嗓音沙哑：“小姑娘你倒是知道的很多，我们妖吃了没事，凡人为何如此多事。”老师傅面露狰狞，手指生长，原本凡人的面孔被取而代之，羽眉虎眼，虎头环眼，鸟翅虎身。
是只虎姬妖。
虎姬妖耳部，腰间，脚踝挂满金铜钱铃铛。脖颈却有条银链，银链上挂有十二课红血珠。
《治嘢妖兽》记载，虎姬妖银链上有几颗血珠它就杀了多少人，喜金银财物，其技妖邪血咒：“以风、金为主，匿影藏形，喜将敌人耗尽气血，再一击致命。风阵阵眼随虎姬妖定夺，但找到阵眼需一击全破。
阵眼一般都是与妖所杀的人相关，破阵眼即破血珠，此时则虎姬妖心脉重伤，全身无心，是杀它的关键，但要小心一点，虎姬妖在快感知到死亡前会化出附身自曝，凡人不可沾它血，若是沾染三日后便会不治身亡。
羡羽杏踹飞旁边两人坐着的椅子，刚刚还被菜单咒术蛊惑的两人瞬间清醒。
为避免不伤及周遭百姓，羡羽杏先释放“夏之节·大暑”。
将虎姬妖的店铺，放入在无心界内。
“师弟，下回把眼睛擦亮些。”羡羽杏拔剑刺去，虎姬妖化作浓烟消散，只躲不进攻。
顾长霖静声观察，虎姬妖能做到杀人于无形，以血珠为例画像上幼童偏多，妖食金童玉女比隐居修炼快上十倍。
不出意外的话，这只虎姬妖应该接近千年修为。
顾长霖鼻息一滞，面露难色，艰难开口：“屋内有妖邪血咒。”
妖邪血咒专门克制四仲修者以及凡人道士的妖术。
官煜裴看向四周，若不破除妖邪血咒，即便是师姐也无能抵抗。
“冬之节·立冬。”
五只冰雕鹰从屋外闯入，鹰爪划破木墙，它所划之处冰霜铺盖，木墙渗出血液。
苍鹰振羽，鸣叫成霜。
虎姬妖痴狂发笑：“小修士，劝你们别白费力气，在我的血咒内，就算是四仲全满的修士也得束手就擒。”
一座金绳塔以巍峨磅礴之气镇压，羡羽杏将顾长霖往后推，自己上前顶：“夏之节·夏至。”
若影若现的重明鸟，悲嘶鸣哀，梵震金塔，这招让隐匿于角落的虎姬妖也不得不现身。
“哦？谁给你的胆子，敢在青云门面前出言不逊。”羡羽杏不再伪装，刚刚官煜裴的立冬让她察觉，屋内十二张画像，每张画像底部都有署名，每位名字都不一样，可名字都是由金箔撰写。
羡羽杏挥出剑风试探他的走位，警惕的同时，还不忘出言讥讽：“你口中四仲全满的修士，恐怕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冒牌货，站你面前的是名门正派青云门，记住这个来头。
我们会将你杀的片甲不留。”
虎姬妖脖颈有十二颗血珠，血珠由人心头血所制，那么这十二人最有可能就是关键。
“师兄，用十二张秋符。”羡羽杏打不找，摸不到虎姬妖只能被他戏耍，官煜裴的立冬还不够熟练，鹰鸣无法控制在最大化。
秋属金，主肃杀对于金属性的妖怪，让他来最管用。
顾长霖没有丝毫犹豫或慌张，掐诀：“秋之节·秋分。”
红枫秋叶飘飘，顾长霖手捏十二张往画像上飞去。
虎姬妖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妄图以数团黑气以迅雷之势拦截，羡羽杏三两下闪至虎姬妖身后往脖子上砍去，“夏·炽火。”
炽火明耀，剑光凌冽。
官煜裴翻身多开黑气，掐诀让冬鹰冻结黑气。
“破！”
枫叶附着在画像上爆开。
十二张画像稀疏化成灰烬，虎姬妖遭受重创，刀剑已将他脖子砍断，他已无力回天，瘫倒在地。
“你是怎么知道……画像。”虎姬妖含血不服，他想举起双手，却因血珠爆破而无法动身。
羡羽杏擦拭剑上妖血，故作谦虚：“凭感觉咯。”
妖邪血咒随之破除。
虎姬妖还想说什么，但在开口的瞬间身体就消散成烟。
羡羽杏收剑，环顾屋内：“一片狼藉，怎么办我现在还饿得慌，没吃饭就下山杀妖怪了。”
“师兄师姐真对不住，把你们带到这来。”官煜裴挠头，面露歉意全然没了杀妖时的热血嚣张。
“没事，反正我也好久没杀妖了。”羡羽杏伸了个懒腰：“想要弥补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
顾长霖跟羡羽杏异口同声道：“你买单。”
官煜裴勾唇噙着笑：“行行行，我有的是钱。”
三人拐出巷角，阳光照在三人身上，略显狼狈，但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自豪。
惩恶扬善嘛，哪管得了那么多。
几人随便找了家店，三个人点了二十道菜，光是米饭羡羽杏就吃了快五碗。
“呃…呃……”。官煜裴仰头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嗝。
羡羽杏光盘后，泰然自若坐在凳子跷二郎腿，语气悠闲：“这家店不错，下次再来。”
“小二，打包一碗湘莲贵圆露。”
“好嘞。”
顾长霖塞了口丸子在嘴里，含糊不清说：“饭后甜点？”
“给婷婷姐带的。”羡羽杏瞥了眼官煜裴，官煜裴手撑着头，无所谓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我来说都不是麻烦。”
金陵官氏，百家世家，官煜裴若不是发觉自己有四仲根蕊，可能还在金陵做他的少爷。
谈笑间，小二已将圆露打包递上，官煜裴拿出二十两银子。
三人食饱饫甘后，在角落无人处御剑往青云门驶去。
长孙婷独坐屋内翻看文书，屋内点着檀香，长孙修远坐在不远处品茶。
屋外传来弟子的声音。
“掌门，贺氏来信。”
门刚开信一到手，刹那间便关上。
贺氏……
长孙婷心头一紧，大晏国将军出自江陵贺氏，贺氏与京都青云门长孙祖上故交，到了长孙修远与贺蒋生这一代，基本只剩下书信来往。
长孙婷知道，她与贺家长子幼时便定下婚约，可她不想，她也想成为修士像父亲一样云游大晏，像官师弟一样行侠仗义。
长孙婷脸色苍白起身下跪，语气哀求：“父亲……女儿不想与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成婚，女儿想要一生都守在青云在父亲面前尽孝。”
即便是一生都在青云，她也愿意。
长孙修远叹息道：“你母亲离世早，我也不愿让你余生一人，以你的体魄去往扬州已是破例。”
“贺胥那孩子，虽不如为父这般丰神俊朗，但也算看得过去。江陵安定，气盛繁荣，对你的身体也大有益处。”
长孙婷把头撇过去，眼含泪花，干涩开口：“父亲既然记得母亲，那怎么不能多想想女儿愿不愿意。我也想与同门一样，御剑江湖，我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四仲修士。”
四仲修士于她而言，好像一场美梦，泡沫幻影罢了，触之及破。
长孙修远敛下眼皮，沉闷自语：“阿婷，为父不曾放弃过寻找能让你身体康复的草药，不然先试着接触，扬州预赛他也会在。”
“……”这还能说什么呢。
长孙婷垂眸，应下后告退离开。
她走到乾清潭的山林庭里，幽篁独径，山雪层云，狐袄包裹着女子全身，宁静娴雅。
“婷婷姐。”
“婷婷姐。”
羡羽杏一路跑来，手里提着湘莲桂圆露，在乾清潭的对面，朝长孙婷招手，身后两道身影在后面跟着。
长孙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羡羽杏就冲到她旁边把食盒递给她。
“我特意为你打包的。”羡羽杏翘起头，如同急于邀功的小娃娃。
官煜裴气喘吁吁道：“师姐你也太没义气了，怎么连我付款都不提。去的时候耍花招也就罢了，到门口还这样。”
“师兄，婷婷姐你们评评理，我这好好的衣裳还多了两个洞。”
羡羽杏可不管那么多，站起身挑眉：“我今儿可是第一个发现妖怪的人，我这是在锻炼你。”
官煜裴憋嘴：“哪有个别人衣服烧两个洞锻炼的。”
顾长霖支持师弟，二人击掌化作统一战线。
长孙婷喝了一口，是之前羡羽杏带她下山时吃的口味。
“挺好喝的，多谢你们了。”长孙婷舒展笑颜，刚才的积压也化作云风飘散。
四人在亭子里你来一句我怼一句。
情到深处时，差点撸起袖子讨论四仲术法。
其实就是差点干起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