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

    盛夏的午后,日光穿过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叶,筛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落在青石小径上。何昭宜正蹲在自己的药圃前,小心翼翼地将新采的白芷根须上的泥土拂去。空气里弥漫着草木与泥土混合的清香,是她自幼便熟悉且安心的味道。

    母亲还在世时,这片小小的药圃便是她们母女的天地。母亲会手把手教她辨认药性,告诉她哪一株草药性温,哪一株花朵性寒。母亲说,医者仁心,这世上最干净的,莫过于能救死扶伤的草木之心。

    如今母亲故去多年,这庭院依旧,只是那份温暖却再也寻不回了。

    “小姐,歇会儿吧,日头正毒呢。”贴身丫鬟青黛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走过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心疼。

    何昭宜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她不算绝色,却眉目舒展,一双眼眸如浸在清泉里的黑玉,透着沉静与聪慧。她接过碗,浅浅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并未驱散她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滞闷。

    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父亲身边的管家何福快步走来,他脸上惯有的谦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喜色,连声音都比平日高了几分:“小姐,老爷请您即刻去书房一趟。”

    何昭宜心中微动。父亲何弘益身为太医院院使,平日里极重规矩,甚少在白日里召见她。她放下手中的药剪,净了手,对青黛道:“你在此处收拾吧,我过去看看。”

    穿过抄手游廊,书房的沉香木门紧闭着,透出几分肃穆。何昭宜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满室都是墨香与陈旧书卷的味道。何弘益正临窗而立,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背影挺拔,颇有几分儒雅之风。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种何昭宜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笑容。

    “昭宜,你来了。”他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为父今日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何昭宜顺从地走近,心中那份不安却愈发浓重。她这位父亲,眼中永远只有仕途与权位,能被他称作“天大喜事”的,绝不会是女儿家的小事。

    “是何喜事,能让父亲如此高兴?”她轻声问道。

    何弘益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方才宫里来了消息,四皇子殿下对你青眼有加,已向陛下请旨,要纳你为妃。圣意已定,不日便会下旨。”

    四皇子!

    何昭宜的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惊雷劈中。霎时间,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唯有那三个字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血腥与阴冷的意味。

    四皇子萧景珩,当朝谁人不知其暴戾成性,府中姬妾多有被折磨至死的传闻。他是一头披着皇子外衣的野兽,被他看上,无异于跌入万丈深渊。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父亲……您在说什么?这……这定是弄错了。女儿深居简出,四皇子殿下如何会……会……”

    “没有弄错!”何弘益打断她,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肯定,“这是我们何家天大的福分!你可知,一旦你成了四皇子侧妃,为父在太医院的地位将再无人能及,我们整个何家,都将平步青云!”

    福分?平步青云?何昭宜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望着眼前这个因权势而面目扭曲的男人,那个曾经抱着她,教她读书写字的父亲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父亲!”她猛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女儿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只求能安稳度日。四皇子殿下性情……女儿……女儿嫁过去,是死路一条啊!求父亲开恩,回了这门亲事吧!”

    她用力地磕着头,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以为,哪怕只有一丝父女之情,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跳入火坑。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声冰冷的斥责。

    “糊涂!”何弘益一脚踢开旁边的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的狂热变成了失望与愤怒,“妇人之见!你懂什么?这是家族的荣耀!是为了我们何家满门的未来!你竟敢为了自己一点可笑的安稳,就想毁掉全家的前程?”

    “女儿的性命,在父亲眼中,就只是换取前程的筹码吗?”何昭宜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声音嘶哑而绝望。

    “你的性命是我给的!你的荣辱便是家族的荣辱!”何弘益的面皮彻底撕了下来,他蹲下身,一把攥住何昭宜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眼神阴鸷得可怕,“我告诉你,何昭宜,这门亲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若敢误了我的大事,我便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从今往后,何家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下颌捏碎。何昭宜看着他眼中那片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荒漠,终于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

    她不是他的女儿,她只是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物品,是他攀附权贵、满足野心的阶梯。那些所谓的父爱,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不再挣扎,也不再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何弘益见她不再反抗,满意地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又恢复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整理了一下衣袍,淡淡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你好生准备着吧,莫要失了我们何家的体面。”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何昭宜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书房中央。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书房。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照在身上,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刺眼得厉害。

    庭院里,青黛还在忙碌着,药圃里的草药在风中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

    可这一切,都将与她无关了。

    那看似荣耀的婚事,不是喜事,而是为她精心准备的坟墓。而亲手将她推入这坟墓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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