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

    傅晚棠拄着桃木剑柄,剑尖深深陷入泥土,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方才催动“列”字真言与“兵”字真言道力耗损过甚,喉头的腥甜才压下去。可望着满的狼藉,又看了眼昏迷的李平,想到遁走的附形邪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又袭上心头。

    她叹了口气,谋划良久,拼尽全力,终还是功亏一篑。

    沈遇从灌木丛后跑出来,衣摆沾着草屑,声音由远及近略带着些急促:“小棠姑娘,你没事吧?”

    傅晚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抬起左手,用袖子擦掉嘴角血迹,自己撑着剑柄咬着牙站了起来。她朝沈遇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快看看李老丈。”

    沈遇忙去查看李平,随后朝傅晚棠点了下头。傅晚棠松了口气,幸好李平无碍。

    两人合力将李平抬上藏在义庄侧后的驴车,气氛沉闷。

    “小棠姑娘……”沈遇看着傅晚棠惨白的脸色和嘴角未擦净的血迹出声道,“都怪我,竟未能察觉到那只黑猫潜近水位,让其坏了阵法,这才……”

    “不关你事。”傅晚棠打断他,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沈遇能同自己一道过来,并担起激活五行阵的重任,在傅晚棠看来已非易事。她声音略带些疲惫:“是我一心想尽快诛灭邪魔,一时不察才……”她又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已无意义。”只得再想办法找到邪魔踪迹。

    沈遇还想说什么,见她不愿多谈便把话咽了回去。但赶车时,他总偷偷瞅傅晚棠,欲言又止。

    傅晚棠看了他一眼:“沈兄有话不妨直说。”

    沈遇期期艾艾开口:“那个……小棠姑娘……你要不……先找点水漱漱口?”

    傅晚棠不明所以。

    沈遇又比划着做了个仰头喝东西又喷出的动作,脸上表情复杂,“你方才……这样那样……”

    傅晚棠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何出此言?”她只是喝了一口雄黄酒而已,何需漱口。

    “呃……”沈遇声音更低了,“沈某先前问过那包袱里……小棠姑娘不是说是从沈大老爷孙儿星星儿处取得的童子尿吗?小棠姑娘真是大义啊!为了对付邪魔,那……那童子尿说喝就喝!”沈遇一脸真诚,“小棠姑娘眼下定是难受得紧,赶紧漱漱口才好!”

    傅晚棠脑袋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先是涨红,继而转青,然后一双杏眼睁得溜圆瞪着沈遇:“你!好你个沈遇!你瞎说什么呢!”她气恼,“我什么时候喝……童子尿了!”

    沈遇被她瞪的结结巴巴:“沈某……沈某先前问时,小棠姑娘亲口说是童子尿……你方才不是拔开一个瓷瓶,然后……对着李老丈……”

    “那是雄黄酒!驱邪用的!童子尿……在另一个瓶子里……我!没!喝!”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颊依旧气得通红。

    “啊?!哦哦!”沈遇彻底懵了,随即恍然大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是是。沈某愚钝。误会,天大的误会!”他连连作揖告罪,再不敢抬头看傅晚棠,“雄黄酒好,雄黄酒甚好!驱邪圣物!小棠姑娘英明,英明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晚棠被沈遇这么一打岔,看他语无伦次的尴尬模样,将先前那股深深的挫败感暂时放在了一边。但她仍没忘没好气地白了沈遇一眼。

    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前一刻进了城。两人直接将李平送回了曲巷坊的家。李平之子与其妻王氏早已望眼欲穿。看到昏迷的李平被抬回来,吓得腿都软了。

    “别慌。”傅晚棠安抚道,“李老丈已无碍,只是元气大伤,需要静养。我已去过医馆。”她递给王氏一个小瓷瓶,“这是大夫开的药丸,每日一粒,月余当可恢复。”李家人千恩万谢,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出了李家门,沈遇看向傅晚棠苍白的侧脸:“看小棠姑娘脸色,应尽快回去好生休息。”

    傅晚棠点点头,可脚步却下意识又拐向了泥鳅巷的方向。沈遇无奈,只得默默跟上。

    天色已暗,将破败的泥鳅巷笼罩在一片灰蓝之中。傅晚棠站在巷口,心情也如同这天色一般晦暗。虽李平得救,但邪魔未除,泥鳅巷游魂也就无法消散。她需得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追踪那遁入乱葬岗的邪魔。

    然而,就在她驻足凝望之时,一阵风拂过面颊。

    她为之一振,这风……不一样!

    先前从巷子里吹出的风是阴冷透骨的“阴风”,而此刻拂过她面颊的风,虽然也带着深秋的凉意,却是清爽的带着泥土和枯草气息的“活风”!

    傅晚棠眼睛一亮,立即冲入巷中。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罗盘,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北方,纹丝不动。

    她难以置信,举着罗盘快步穿行在巷中。越往里走,心越跳得厉害。巷子还是老样子,泥泞破墙,整体昏沉,可那萦绕不散的阴郁之气真的没了!

    暮色中的不过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深巷。

    她又走近那堵倒塌的土墙下,目光瞥见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一个极其淡薄的灰白色虚影,缓缓浮现又在眨眼间彻底消散于无形。

    傅晚棠僵在原地,举着罗盘的手慢慢垂下来。

    “消散了……执念了了?”她仍不敢信,就那么站着,直到夜色漫过头顶。

    可是,真的……再没有脚步声跟着了。

    傅晚棠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灵随念生,念灭灵散……那游魂的执念在于黑猫,而黑猫为附形邪魔的傀儡。此刻游魂已自行消散,唯一的解释就是……附形邪魔已经彻底消亡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傅晚棠喃喃自语。

    “小棠姑娘?”沈遇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傅晚棠才意识到这书生竟也和自己一起站到黑幕。

    傅晚棠将游魂消散一事同沈遇略说了一遍。沈遇看着她仍自顾思索的模样斟酌道:“沈某虽为外行,但方才也看得真切。那黑气逃脱之时,小棠姑娘一声暴喝,铜钱剑直击而去。黑气被击中后明显溃散了不少,发出痛苦嘶鸣。想来当时已是强弩之末,逃遁途中伤势爆发,就此自行消散于天地之间也未可知。”

    “或许吧…..”傅晚棠眉头微蹙,虽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否太过巧合?亦或是……正巧有其他玄门高人路过,顺手将那受创的邪魔给灭了?

    “小棠姑娘……既是游魂消散,邪魔灭亡,这应是一件好事,何故愁眉不展呢。”沈遇声音传来。

    傅晚棠想想也是。她抬头看了看将圆的月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像是对着沈遇又像是自言自语,“是啊,无论如何,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月上中天,沈宅西院被染上一层朦胧月光。傅晚棠搬了张矮几放在院中,她自己坐在小杌子上,就着烛光伏案疾书,神情专注。

    沈遇坐在朽木墩上,面前矮凳摊着纸,笔尖悬在半空,时而蹙眉,时而奋笔。

    傅晚棠停下来活动了下手腕,瞧沈遇这样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两眼。

    沈遇立时察觉到傅晚棠的视线,停下笔莞尔道:“小棠姑娘功课完成了?”

    两人回到沈宅先是沈遇说要赶紧将近日见闻尤其是今日种种一一记下,省的过几日便记得不甚清楚细节模糊了。傅晚棠便顺口说她回去也要按照旧例将今次之事记录在案。

    于是沈遇力邀傅晚棠一道秉烛夜书。

    傅晚棠答道:“还未。”

    沈遇由衷赞叹道:“那位教小棠姑娘的神婆定是一位高人,我观小棠姑娘今日行事章法有度,一举一动皆是行家风范。”

    傅晚棠不置可否并未回答,提笔继续。

    沈遇又道:“太夫人亦是一位极好的主家。”

    傅晚棠闻言笔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何以见得?”

    沈遇指了指她手边的纸张:“小棠姑娘身为太夫人贴身丫鬟和护卫,却能随意出行,在外奔波夜归也无人苛责。可见太夫人给了小棠姑娘极大的信任与自由。”

    “咳咳!”傅晚棠闻言咳嗽数声,立刻道:“我与太夫人一道长大,太夫人待我情同姐妹,我行事自有分寸,她自是放心。且不劳你操心!”

    沈遇见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忙连连点头:“是是是!沈某失言,失言。”

    傅晚棠心思一动,立刻反将一军,反问道:“沈兄话本写的如何?”她起身作势欲看,沈遇连忙挡住:“门外汉怎敢在玄门高人面前献丑,真是羞煞沈某。”

    傅晚棠原只是想回击一下沈遇,见沈遇慌慌张张,目的已达到也就坐了回去,她拖长了调子:“哎,不让看就不看……沈兄可得记得……”

    沈遇立刻正色,抢先说道:“记得记得!话本绝不出现任何与实情人物,如有雷同……”

    傅晚棠:“嗯?”

    沈遇:“纯属巧合!”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各自提笔继续。

    月光落在傅晚棠专注的侧脸上,也落在沈遇遮挡着稿纸的手上。风里飘着墨香,静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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