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房子也会死。
这是扶光发现的秘密。
漂亮的女孩双手压撑着墙头,望着隔壁飞快衰老的院落。
杂草怎么长得这么快,房檐上甚至还冒了一棵树苗,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撑破瓦片,有营养的土壤被吸到根茎里,把一切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都吞噬。
是的,那老奶奶去世了,很安详的死在一个下午,在那棵看着她长大的杏树下,杏花落到她斑白的发间,褶皱的皮肤,像是轻轻吻了一下,时间就回到了幼年,那时她还稚气,不是谁的妻子、母亲、奶奶,被落花迷了眼,撇开嘴哭着叫妈妈。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扶光从墙头跳下来,觉得死亡有点可怕,是一个猫不了解的,人类运行世界法则。
“丛郁,吴姥姥死掉了,你伤心吗?”
丛郁的时间总是很紧张,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赚钱,养活自己,以及扶光,他需要时刻思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停下手中的笔,丛郁垂着头,他是不伤心的,和他无关的事情他不会在意,和他有关的事情他也未必在意,他的感受总是很迟钝。
“嗯,伤心。”
正常人类是会伤心的吧。
扶光贴着丛郁的后背,手缓缓移动到丛郁的手掌,安抚地握了握,温热的有些潮湿,天慢慢变热之后扶光手心总是出汗,就很喜欢握着丛郁冰凉的手蹭来蹭去。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会死,我呢,我会死吗,我们都死了怎么办?”
“我们……”
有一只蝉在丛郁的耳边鸣叫,又逐渐增多,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蝉鸣将他淹没,头好疼,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啊!”
抓疼了扶光的手,扶光不给情面地把丛郁的手掌甩开,生气地瞪着丛郁。
那一双圆圆的眼睛真好看,生起气来眼眸中像燃烧着一丛小火苗,丛郁俯下身,把吻轻轻印在了扶光的眼皮上,喃喃道。
“扶光,高考完跟我去北京,我发誓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谁需要你让啊,我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扶光甩开丛郁,心疼地吹了吹自己被攥红的手,她很爱惜自己的肌肤,就像爱惜皮毛一样,她最讨厌受伤了。
其实扶光说的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每个人都在过日子,那什么是好日子呢,对于“好”的衡量标准千奇百怪,对于扶光来说就很简单,只要有地方住,有鱼吃就够了。对了,还要有个丛郁,虽然他很无趣吧,但是,但是,皱着眉毛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该但是什么。
——
“哎,扶光你就来吧,我都跟朋友说了,你特别厉害,快去给他们露一手,我就没见过比你打羽毛球更厉害的人!”
这句话不是瞎说,扶光真是顾山川见过反应速度最快,弹跳力最强的人了,灵活得简直不像是人类,更别说有好几次他远远见到是扶光,等走近再一看,就没影儿了。
死皮赖脸是有用的,四舍五入顾山川和扶光已经能算是朋友了,这不,顾山川生日,他好说歹说想邀请扶光一起。
“就新开的那个樱花谷露营,目前还没对外开放呢,我爸朋友的旅游项目,什么设施都是新的,我邀请不少人,热闹着呢,都能陪你玩,或者……要不你带上丛郁?人哪能一直不交朋友哇,多怪。”
“你才怪呢,人怎么就不能一直不交朋友了!你朋友多就能活到一百岁吗!”
扶光见不得别人说一点丛郁的不好,这就要跟顾山川理论。
“行行行,我瞎说的,我这不是想邀请你嘛,旁边还有山泉水,你不是说你是捉鱼能手吗,抓到鱼我们烤着吃,正好晚上有篝火晚会。”
“你……”
扶光有点迟疑了,她是挺喜欢新鲜玩意儿的,正是活泼的年纪,每天有很多精力要释放,但刚顾山川说了丛郁坏话她还是有点生气,就气势汹汹从背包里掏出来一本书——星座密码。
“天啦不好,你生日那天白羊座正是流年不利又血光之灾小人作祟……”
“打住打住打住,辛苦尊敬的扶光同志给我讲讲破解之法。”
顾山川当然是不信星座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扶光也说得太夸张太惨烈了。
“嗯……书上说了,红光镇厄,要有红色,这个给你就当我跟丛郁的门票啦。”
扶光从脑袋上拿下来一个红樱桃发卡,别到了顾山川头上。
“那我可真谢谢你哦……”
——
高三第一次全省模拟考出了成绩名次,丛郁分数在县城里是当之无愧第一名,但放到市里省里就不太够看了,有限的教育资源很难托举出顶尖成绩,想要考到北市清華依旧差一点,其实丛郁数理科目一直亮眼接近满分,之前还有老师推荐过他去走竞赛的路子,但考虑费用资源时间精力等条件,还是走传统考试比较妥帖。
“哇,你好像有点不厉害了。”
扶光看着长长的成绩单,一点一点往后找数着丛郁的名字,她以前只见过丛郁排第一名的成绩单,还没见过这样靠后的。
丛郁罕见地产生一股烦躁,他是极度清晰自己实力的性格,但在扶光面前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是最优秀的。
“你从哪掏出来的。”
明明已经放到最里面夹层了,丛郁从扶光手里夺出来,又胡乱折成几折塞到最下面去。
“小气鬼。”
扶光嘴里嘟囔着,想到了什么忽然大声说。
“你昨天是不是因为考得不好才不和我……”
丛郁捂住扶光的嘴,瘦削又修长的手指搭在扶光饱满的红唇上,太软了,他忍不住抚了一下,一截粉色的舌头就飞快地舔舐了他的指尖。
身体的异样让丛郁忍不住皱眉,他讨厌不受控制的感觉,扶光察觉不到,或者说她察觉到也根本不在意,而是自顾自地扑到丛郁怀里,伸出胳膊缠住他的脖子,晶莹的肌肤,圆溜溜的眼睛,浅棕色的瞳仁波光流转,丛郁没来得及张嘴训斥,青苹果味道的吻就落到了他高挺的鼻骨上。
扶光总容易对一些事情上瘾,尤其是让她快乐的事情。
一想到那件事情的乐趣便是控制不住的兴奋,一双雪白耳朵从扶光的头顶立起来,毛茸茸的尾巴沿着丛郁的衣摆伸进去,胡乱地在绷紧的腹肌上乱蹭。
“你下去,说了不可以贪……”
丛郁一把扯下身上的人丢到床上,扶光保留着猫科动物的柔软机敏,有着极短的反射弧,所以下一秒就安安稳稳坐到了床上。
“你们人类也太无趣了吧,干吗给自己设那么多规则,你不是也很想吗,喏。”
她扬起下巴点了点丛郁身体异常的某一部分,有些气愤地抓了抓旁边的被子。
生气,生气地想挠人。
丛郁并不理,只是自顾自地坐下继续做题,一周两次是他们的规则,这是最健康的频率。
“好好学,大学霸,希望你能像做题目一样认真地学习怎样——”
扶光从她的百宝箱里捧出来一大把光碟,是她带着卖盗版碟的阿妹躲城管得到的奖励,当然不是人家厚着脸皮塞给她的,而是她自己非要挑的,有的封面是赤裸裸的颜色,有的则是欲盖弥彰地写着什么什么学习资料。
丛郁握紧手中的笔,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红晕慢慢从脖颈爬上苍白的面部,竟罕见地显出精气神来,瘦削的腕骨处凸起的青筋颤抖着,下颌线紧绷,面部轮廓显出很锋利。
“又来这套。”
扶光翻了个白眼,她发现了,人类最喜欢掩藏自己的情绪,好像任何行动都必须有个堂堂正正的理由才可以。
偶尔这样也算是情趣,她倒是不讨厌,但总是这样就没意思了,就像丛郁,明明每次都舒服得要死,但非要装出一副被强迫的模样。
“好啦,是我贪得无厌没有契约精神,可以了吧。”
扶光扑到丛郁怀里,尖尖的虎牙缓慢蹭着丛郁凸起的喉结,柔软的双手沿着尾椎骨一路向上抚摸,丛郁的肌肤泛起细密的颤栗。
即使这样他还坚持空出手去关灯,莫名其妙的人类总是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
……
舒适,像泡在温暖的浪潮里,扶光心情大好,状似怜悯一般,轻轻抚摸丛郁伤痕累累的后背,玉石一样冷白的肌肤上有着道道猩红的抓痕,清亮的月光穿过没拉严的窗帘落到他的背上,像是一幅艺术品。
不能怪猫,她只是不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已,太舒服了嘛,再说了,丛郁也没有制止过呀。
哎,真是抱歉。
扶光贴上去,柔软又温暖的身躯让丛郁轻微颤抖了一下,但又自然地捉住她乱摸的手,握到掌心。
“哎,对了,我白得了两张门票,这周末我们去野外宿营吧,我抓鱼烤给你吃!”
鱼对丛郁的吸引力为零,甚至为负,不过他鲜少会拒绝扶光的请求,便淡淡地嗯了一声。
声音又哑又沉,胸腔在震颤,扶光好奇地把手掌贴过去,感受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她懒得解释那么多,反正到地方丛郁就知道了,再说了,他们抓鱼为主,祝顾山川生日快乐为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