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日记：她提到了阿斯托。虽然只是地理名词，却像一颗子弹穿透我的伪装。她看到了那本书？还是另有所指？十五年光阴，那个带着清冷气息的女孩，如今带着锐利的目光归来，轻易搅动一池静水。我该将她推开，护住这秘密，还是……将她拉入这深渊？父亲今日又试图拔掉输液管，他的眼神告诉我，时间不多了。而我，竟在犹豫。

    张诺一的临时办公室就在周鱼隔壁，面积不大，陈设简单，但足够安静。她反手锁上门，拉下百叶窗，将外界彻底隔绝。

    心跳依旧比平时快上几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周鱼的防备，那根头发丝，书架上的书，尤其是“阿斯托”这个词……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开始在她脑中嗡嗡作响，试图串联起来。

    她需要验证。

    坐到电脑前，她没有先去处理那份经费文件，而是快速接入了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虚拟网络。屏幕闪烁，跳出一个极其简洁的黑色对话框。

    「老王，优先查一个词：‘阿斯托金盏’。关联植物学、南美洲、 possibly宗教或祭祀用途。最高优先级。」她键入指令。

    几乎是立刻，那边有了回应：「阿斯托？收到。这个词……有点耳熟，似乎在哪份很老的简报里见过。给我十分钟。」

    等待的时间里，张诺一重新拿起那份经费文件，目光却无法完全聚焦。周鱼听到“阿斯托”时的细微反应，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锐利惊芒，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他果然知道。而且，这个词对他至关重要。

    十分钟后，老王的讯息传来，内容却让张诺一蹙起了眉。

    「查询受限。关于‘阿斯托金盏’的深度信息被列入高阶加密档案，我的权限无法直接调取。只能查到表层信息：一种传闻中南美洲阿斯托部落崇拜的神圣植物，花期极短，记载模糊，常被视为民族传说而非真实存在。你需要更高级别的授权吗？」

    高阶加密？一个植物的信息？

    “不必。”张诺一回复。申请更高级别授权意味着需要向上级汇报，这会暴露她的调查方向，目前为时过早。“继续从外围入手，查阿斯托部落，以及所有与‘五月二十’这个日期相关的、非常规的生物或医疗研究项目，匿名论文优先。”

    「明白。另，建筑结构扫描有进展。地下异常区域确认存在，结构复杂，似乎有独立的通风和电力系统。入口极大可能与你发现的特殊电梯按钮有关。蓝图上该区域标注为‘废弃仓库’，但能源消耗数据显示它正在被高强度使用。」

    地下实验室。高强度使用。阿斯托。癌症研究。

    碎片正在拼凑起来。

    周鱼在地下进行着某项极其机密且耗资巨大的研究，而这项研究，很可能与那种神秘的植物有关。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周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张医生，方便过来一下吗？关于你刚才提到的几个预算问题，我想我们需要更详细地讨论一下。”

    试探来了。张诺一深吸一口气，瞬间调整好表情和状态。“好的，院长，我马上过去。”

    再次走进院长办公室，周鱼已经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两杯刚泡好的茶，热气袅袅。他示意张诺一坐下。

    “尝尝看，朋友送的明前龙井，味道还不错。”他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姿态闲适，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张诺一依言坐下，端起茶杯，指尖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热。她轻轻嗅了一下，然后小啜一口。“好茶。清香甘醇。”她评价道，语气专业而客观，听不出喜怒。

    周鱼看着她，笑了笑：“看来张博士对茶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张诺一放下茶杯，目光坦然迎向他，“院长想具体讨论哪一部分的预算问题？”

    周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自己那杯茶，慢慢品了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你刚才提到‘长远医疗计划’缺乏透明度，”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茶杯氤氲的热气上，“这一点，我承认。并非我想刻意隐瞒，而是这项研究……牵扯甚广，在某些阶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抬起眼，看向张诺一，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坦诚，又像是更深的伪装，“我需要的是真正能理解这项研究价值、并且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他在尝试拉拢她？还是另一种更迂回的试探？

    “我受聘于医院，我的职责是确保资源的合理使用。”张诺一四平八稳地回答，既不拒绝，也不承诺，“理解的前提是必要的信息共享，院长。”

    周鱼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告诉你，这项研究如果成功，可能改变数以百万计患者的命运，甚至重新定义某些领域的治疗标准呢？你是否愿意暂时搁置对短期账目平衡的执着，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传道者的热忱，眼神灼灼，极具感染力。

    张诺一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癌症治疗。他在暗示的是这个吗？他想攻克的是癌症？

    但她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伟大的目标往往需要更严谨的过程管理，院长。否则，理想很容易变成吞噬资源的无底洞，甚至滋生……不可控的风险。”她刻意停顿，观察着他的反应，“尤其是，当外部压力存在的时候。”

    她又将话题隐隐引向了陈少那边。

    周鱼的嘴角细微地绷紧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后靠，拉开了些许距离，刚才那份热忱悄然收敛，重新覆上温和而疏离的伪装。

    “外部压力，我会处理。”他的声音淡了些许，“至于过程管理……你说得对。那么，就请张博士先从你权限范围内可以评估的部分开始吧。‘长远计划’的核心，暂时还不便对外公开。”

    他再次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我明白了。”张诺一点头，不再追问。她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了他目前能容忍的底线。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周鱼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内部电话响了起来。那不是普通的内线，铃声更急促。

    周鱼脸色微变，立刻起身过去接起：“说。”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模糊的声音。张诺一敏锐地捕捉到几个碎片词语：“……波动异常……”“……需要稳定……”“……您最好下来一趟……”

    周鱼的眉头紧锁，语气沉静却不容置疑：“稳住情况，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转身看向张诺一时，脸上已经迅速挂回了惯常的温和面具，但那一瞬间的凝重和焦急并未完全散去。

    “抱歉，张医生，有个紧急会诊必须我去处理。”他语速稍快，“今天的讨论先到这里。预算分析报告，麻烦你按计划进行即可。”

    “好的。”张诺一起身，目光不经意般扫过那个白色的内部电话。紧急会诊需要用到那种专线电话吗？

    她不动声色地告辞，走出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转向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方向。

    走进洗手间，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她迅速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锁上门。然后，她从白大褂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比指甲盖略大、薄如蝉翼的透明贴片。

    这是最新型的被动式声纹采集器，她在刚才喝茶时，趁周鱼不注意，极其隐秘地贴在了沙发底部。

    她拿出微型读取器，将贴片贴上。很快，读取器屏幕上开始解析并过滤刚才采集到的环境声音。

    大部分是模糊的交谈声和环境音。她快速调整着参数，过滤掉杂音。

    终于，一段清晰的声波被分离出来。是周鱼接那个白色电话时说的话，通过沙发木质结构的传导，被清晰地捕捉下来。

    “……波动异常……需要稳定……您最好下来一趟……”

    还有一个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背景音——在周鱼说“马上到”之后，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某种气密门开启又关闭的嘶声。

    以及，周鱼转身时，衣袋里传来的细微金属摩擦声。不是钥匙，更像是……一张卡片划过某种硬质表面的声音。

    张诺一迅速将采集器和贴片收回。

    “下去一趟”、“气密门”、“卡片”……

    那个紧急呼叫，根本不是去什么会诊。他是要“下去”，去那个地下实验室！那个白色电话是直通地下的专线！而他衣袋里的，很可能是某种门禁卡。

    心脏再次加速跳动。

    她找到了突破口。

    下一步，就是要搞清楚，如何也能“下去一趟”。

    而钥匙，很可能就在那个神秘的电梯按钮，以及周鱼随身携带的那张卡上。

    她需要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近他，并且拿到那张卡的机会。

    平静无波的面容下，计划开始飞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