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不带感情的冰冷语调让弥生条件反射绷紧了神经。

    大脑最后一点困顿消弭于无形，弥生猛地睁开了眼。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刚才听到的兄长声音大概率只是幻觉。

    回忆起自己处境的弥生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又有点微微的失落。

    兄长是自己第二世的兄长。

    弥生倒霉地在高考前夕出了车祸，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哦，也确实死了没错。

    但她是又活了。

    再度睁开眼的弥生发现自己穿越了，穿到了霓虹战国时代。

    物资短缺、战乱频发，妖怪肆虐，甚至还穿成了一只……狗，不，犬妖。

    皎皎如月华的女性在弥生睁开眼的时候敏锐地看了过来，与她的视线对上的时候优雅掩唇，发出了玩味的轻笑：“哟~你醒了，弥生牙。”

    开口就是如咏唱般盈润凉滑的贵族腔调，不疾不徐，可是弥生听不懂。

    好听的声音让弥生一时有些出神，慢一步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弥生牙”，可能是在唤她。

    而在她身旁，一位与她清冷高华的气质如出一辙的青年只淡淡撇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无聊”，就要迈步离开。

    “杀生丸。”加重的语气也不过只是让青年脚步微微一顿。

    开口叫住他的人却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懒懒散散地斜卧在铺满皮毛地榻上，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记得常回来看看你的妹妹。”

    被叫做“杀生丸”的青年只毫不犹豫回她：“没时间。”顿了一下，又意味不明补充了一句：“太弱了。”

    于是美人低低垂首，作势假哭：“嘤嘤嘤。杀生丸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杀生丸见怪不怪，毫不在意她感情充沛过头的控诉，离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美人见他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无趣地放下手，露出没有一点泪痕的眼睛，瞳孔是灿烂甜蜜的金棕色，与刚刚离开的青年如出一辙。

    而此刻这双眼睛里正盛满笑意，转而望向她，用手指戳了戳她，将她戳得控制不住在榻上打了个滚。

    晕头转向的弥生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弥生抬头望去，却在此时听见对方又对她唤了一声：“弥生牙，你睡了好久，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这就是弥生的第二世了。

    ——美貌的妈，出轨的爸，高冷的兄长，破碎的家。

    但也问题不大。

    妖怪大都独行，行事也随心所欲。

    合则聚，不合则散。

    父亲斗牙王一心追逐真爱，兄长沉溺于践行霸道，母亲……母亲忙着逗弄族中包括她在内的小妖怪，自得其乐地找乐子。

    要让弥生从当人到习惯当狗……犬妖，过程是相当痛苦的。

    行为习惯被迫改变，三观也早就碾碎重铸，每天与自己曾经为人的记忆本能搏斗，精疲力尽。

    当她半死不活慢悠悠地适应了全新的人生与身体之后，她也长到了可以化为人形的时候了。

    当她终于可以不再只会用“嗷呜”和“汪”来表达情绪，说出第一句人类语言的时候，弥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的名字表示抗议。

    “不要'牙'！”

    母亲，凌月仙姬听着弥生的要求，微微瞪大了眼睛，手中打开的香木折扇半掩着唇：“哦呀？弥生牙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随后“刷”地一声合上了折扇，半隐入袖，抬袖轻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珠：“那可是母亲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名字呢嘤嘤嘤。”

    弥生有些欲言又止，即便知道母亲是有意逗弄，却也不由得有些愧疚。

    只是还没等弥生说些什么，凌月仙姬仿佛想到了什么，优雅地抬起脸来，眼瞳晶亮又带着些戏谑地看着弥生，对她说：“既如此，那就叫你'小牙'吧。”

    弥生迅速闭上嘴巴。

    啥？！

    *

    弥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有心情观察眼下的环境。

    她醒过来的地方是一处海滩。缓慢起伏的海浪已经将她的大半个身体打湿了，此刻一绺绺毛发上还脏兮兮地粘着沙土。

    弥生等力气恢复了一点之后，索性钻到了海里游了一圈，再次上岸的时候就再次变得白白净净了。

    弥生尽情地抖着水珠，毛发不再滴水后熟练地运用妖力，将毛发烘干。

    转瞬又是一个好毛球。

    正准备看看自己到底是又到哪里了，忽然听见岸上隐约传来人声。

    弥生的耳朵警觉地一抖，是人！

    她有些惊喜，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人声越来越近，弥生左右看看，灵巧地窜进了隔着沙滩有一段距离的密林中，借助错落的树木遮挡自己身形。

    透过枝桠缝隙，弥生发现，来人是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押送着一队平民，正在朝刚刚弥生上岸的那个方向走过去。

    “走快点！”为首的士兵毫不客气推搡了一下被他押送的中年男性。

    那人脸色苍白，脚步有些不稳，明显是身体不适的样子，被推了一下之后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了。

    这时突然从押送队伍里面窜出来一个身形灵活的小孩。

    他双手被缚在身后，就用身体稳住中年男人的身形，之后并未停顿，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窜了出去，用脑袋恶狠狠地撞向为首的士兵。

    “咳咳……米洛！”

    中年男人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个叫米洛的孩子像颗炮弹一样撞在了士兵的腹部。

    士兵被撞得踉跄几步，但到底是受过训练，很快便稳住了身形，手一抄便把那个胆敢冒犯他的孩子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拎了起来。

    那孩子双脚腾空也不老实，在那人手里拼命挣扎，色厉内荏地喊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开口才发现，是“她”不是“他”。

    那个士兵将枪顶在她脑袋上，她也毫不在意，甚至还想探头去咬他持枪的手。

    那个士兵见威胁不到她，手转了一个方向，将枪转而指向被押送的其他人方向，其他士兵也紧随其后，一时间子弹上膛的声音如同某种不详的预告，让所有人突兀地安静下来，包括之前张牙舞爪的米洛。

    为首的士兵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对着手里的小孩不带感情地说道：“安静点，“背叛者”们。虽然我是不介意就在这里解决掉你们。只是你们要想好，死在这里没人会给你们收尸，你们会变成野兽口粮。”

    想了想，又语带威胁，意有所指：“当然，处决名单上也不会有你们的名字。”

    弥生不太能听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但是被押送的人闻言，都“唰”一下白了脸，不敢再发出别的什么动静。

    于是所有人又恢复成一开始的队形，继续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看行进路线会从弥生待的这棵树下经过。

    弥生团了团身体，往树冠的阴影处藏的更深些，小心地隐匿自己。

    自己的妖力在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里又一次损耗殆尽，再度恢复成了幼崽的样子。

    这几个月对自己精心喂养长起来的身型，像是泡沫一般再度消失不见，

    此时的自己比普通人也根本强不到哪里去，还浑身是风刃割裂的伤。

    她要小心不能被这些人发现，这些士兵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自己也不清楚状况，贸然行动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就在所有人即将从弥生所在的地方经过时，一滴血突然从弥生身上落了下去，正好滴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士兵的鼻尖。

    那个士兵立即警觉地抬头看来。

    弥生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之前的伤势并未愈合，一直在往外渗血。她还没有来得及做紧急措施，只是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表面的泥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意外。

    但她确信自己所在的位置卡在了对方视线的死角，从下面绝对看不到。

    于是她并未乱动，只是不动声色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甚至反射着太阳碎光的眼睛也缓缓闭上了，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

    那个士兵抬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异常。

    想来是林间的小兽在捕食，自己过于紧张了。只是简单的处决任务，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

    微微睁开眼的弥生看着走远的一行人，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些。

    “他们是东果陀共和国的士兵，正在押送'背叛者'前往处刑台。”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弥生瞬间炸毛，蓦然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位置。

    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中年男人。

    沧桑的面孔，炸毛的刺猬头，落拓不羁的打扮，全身行囊只有一个不算大的包裹，风尘仆仆，好似一个流浪的落拓旅人。

    只是他的一双眼睛亮若星辰，闪烁着灼人的光，好似能够带给人无限希望。

    此刻这人正盘腿坐在了弥生身旁的树干上，面色严肃的看着正在远去的那队人，手指拖住了下巴，是一个思考的模样。

    这人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中年男人像是感受到了弥生的目光，忽而转过头，丝毫不在意弥生惊魂未定中不由自主带着点凶狠的龇牙表情，冲她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你好，我叫金.富力士，来自'外面'。此刻正在世界旅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