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昏沉,苏梨匆忙地和赵老师告别之后急忙往月椰兔身边赶。
苏梨心里突突突的安静不下来,直到看到月椰兔向她招手,她视线轻扫周围,终于在晾晒架一边的空地上,发现了碎掉的陶釜。
那是她的,她可以百分百确认。
“鲤鱼姐。”
“是我的碎掉了吗?”苏梨当即蹲在陶器前,小心的捡拾着碎片。
月椰兔连忙补话:“我回来拿陶釜的时候,看到架子上只有你的碎了,而且我找到了这个。”
话音刚落,她拿出了一枚红色的极小的蝴蝶结,像是某个首饰上掉下来的装饰。
苏梨将蝴蝶结放在手心里,脑海里努力回想着这个人,可转念一想,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瞎想,倒不如快速地重新做一个。
罢了,苏梨将装饰放置口袋:“我先把这个收拾一下,重新做一个就好了。”
“鲤鱼姐,你为什么不现在找出来呢?你不委屈吗?偏偏就你的被毁掉了。”
苏梨抿嘴低眸,而后浅浅一笑:“幸好不是你们的,起码我会再做,那个人也拿我没办法。”
“我帮你吧,如果找到那个人,我一定怼到她连东南西北都不认识。”月椰兔委屈的扯着嘴角,不清楚地还以为是她被欺负了。
苏梨摇摇头:“你要是找到有气窑的地方了,就赶快去吧,万一抢不到了怎么办。”
“可是我走了,你就一个人了。”月椰兔忍着眼里的泪花委屈着,“大家要互相帮助嘛。”
“好啦,我可以完成的,你放心去吧。”苏梨两手搭在月椰兔的肩膀上,将她转到了晾晒架面前,而后拍了拍肩膀,“加油呀,小兔,争个前三哟。”
“嗯!我一定要到前三名。”
苏梨静静地招呼她离开,随后立刻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里,在她清理完所有碎片后,她缓慢站起来,掏出了蝴蝶结沉思片刻。
“圆菜,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她早就猜到了这个人是圆菜,可节目一场,录制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何必在这里弄得如此狼狈,倒不如专心投入到工作里。
苏梨长叹一声,马不停蹄地朝赵老师家里走去。
她请他看了陶釜的碎片,赵老师将相同的泥土拿出来补给给她。
落梅镇的夜晚降临,皎洁的月光发出微弱的光辉,漆黑一片的夜空缀满了繁星,树影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夜晚八点,苏梨所有工序已经完成,她现在已经将陶釜胚体放入窑中烧制了,此刻双眼紧盯着准备投柴。
她的眼皮打着架,苏梨倔强的睁大,须臾,站了起来伸着懒腰,在注意到没有柴了后,赶忙出门去拿柴。
苏梨站在小屋一侧,从码好的柴堆里勉强的抱了几个。
她迷迷糊糊地朝屋里走去,顿时被赵今聿的声音喊清醒了过来,她迟疑了一会,还以为听错了,直到背后的声音又一次贯入耳朵。
苏梨缓慢的转过身看着面前真实的赵今聿,她努力眨巴着双眼,看清楚后,猛然发觉赵今聿怎么泪流满面的注视着她。
他看着她,头发脸颊都是泥,然后又想起平常她的明媚,喉咙里抽噎着,泪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她将柴火放在地上,小碎步走过去,没曾想赵今聿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过来,随后一把将她涌入怀里。
苏梨眸光一闪,呆滞在原地,安静的夜晚里,她清楚地听到了耳边有抽泣的声音。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惹得她的眼眶里堆积了一丝泪花,苏梨的两只手臂立刻环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赵今聿,你一定吓坏了,奶奶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苏梨同情着他,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不害怕,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
他的眼泪如洪水般汹涌而出,低哑的哽咽促使他讲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手攥着她的衣角,手机屏幕里始终是亮的,而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俨然是苏辰发的。
赵今聿:“苏辰,我想去见阿姨一面,你有什么建议吗?苏梨说阿姨很严格,我一定要过关。”
苏辰:“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姐没告诉过你吗?”
而这条消息是他已经站在了苏梨身后才收到的,顷刻间他的脑子里嗡的懵住了,而后抬眼又看到了苏梨孤独无助的背影,心里的防线抗不住的碎了。
他将头埋在苏梨的肩膀上,牢牢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到自己身体里面。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坚强善于伪装的人,即使所有人离去他都不在意,他依然可以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可再这么伪装,痛苦像是锯子一般始终伴随在心里,时不时的拉动一下。
他也感叹自己的伟大,爸妈不在身边,他努力的活了过来。
可是,为什么苏梨偏偏和他一样呢?为什么要让她也经受这些巨大的痛苦,她得多么拼命多么坚韧才能熬过来。
他显然知道,这宛如明亮的世界被突如其来的被黑幕笼罩,没有防备和预告的来临,就如同废墟里只站着自己,空无一人的只有自己。
明明苏梨比自己更痛,明明她也需要被关怀,明明她才是那个被给予给多爱的人。
可赵今聿一直等来的,是苏梨倾尽所有对他的爱。
苏梨,比他活的更痛苦啊。
“苏梨,明明这些关心都应该是我要给你的。”他不断地抽噎着,声音压的很低,“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有答应苏辰,没有照顾好你,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爱你,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可直到某一天,我发现你其实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大,我居然痛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我应该早一点看破你的防线,疼爱你的脆弱。
你本应该依靠我,你本应该......依靠我啊......
爱是当我发觉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还有脆弱和不堪时,我选择不逃避,而是坚定的朝着你跑去,然后蹲下来,牵着你的手,一起依偎的向前走。
困难险阻,危机四伏,爱,足以战胜一切。
夜深了,两人坐在柴窑面前,看着窑口的火焰烧的旺盛。
赵今聿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他牢牢牵着苏梨的手,肩膀倾斜了一下靠在苏梨的头上。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阿姨的事情。”
苏梨低着眸子,语气蔫蔫的,像是被抽走氧气的葡萄干:“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有时候想让别人觉得我完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说出来。”
“苏辰说你强大,你为他付出了太多,而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以后,就把最完整的自己展现在我面前,我爱你,连同你的缺点和不堪。”
苏梨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混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了赵今聿的手背上。
“赵今聿,我好想妈妈,真的好想。”
“我们去看看她,录制结束后就去看她,我和你一起去,好吗?”
“好。”
她轻轻地,哽咽着说着那个好字,犹如面前的这个人要剥开自己的外皮一般,很疼,可她知道,这是在带她重新走出来,走出这个阴霾。
妈妈是天使,而赵今聿也是拯救她的天使。
苏梨终于可以放下理性和坚韧,懒散地歇一会了。
胚体烧制最多是两天,在这期间,导演会录制几段所有嘉宾的胚体变化。
而苏梨和赵今聿也很专心的盯着陶釜,两人会轮着投柴,把握火候。
月椰兔是最先完成这一道工序的,于是这两天一直在苏梨身边待着,除非到了下午的时候,会特意离开,给他们个人空间。
几人站在一侧,看着赵老师开窑,窑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是陶土和松木烟的气息,沉重的像是历史。
苏梨能够清晰的看到陶釜上的纹理和釉色,最美的陶器,是在自由的火里诞生的。
陶釜冷却一天,也就能正常使用了。
中午吹着凉爽的微风,赵老师端着米饭朝着后方喊着他们,一眨眼的功夫,几人纷纷坐在小方凳上围着方桌。
“哇塞!赵老师好会做饭啊!我到现在也就会做清蒸鱼。”月椰兔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家乡菜,咧着嘴巴吐槽。
“哎呦,还会做鱼啊,要不有时间你教教我做鱼,以前就没做成功过。”
“真的吗赵老师!那我一定会把我的看家本领好好教给你!”
“赵老师,我也要一碗米饭。”苏梨咬着筷子,立即伸出双手接上。
“都有都有。”赵老师手忙脚乱的找着饭铲,“还有,小聿没米饭。”
赵今聿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热米饭:“我都盛好了,坐下来吃饭吧。”
赵老师:“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们这几个小孩子竟给我找事做啊。”
月椰兔:“赵老师,以后我们几个有空还来打扰你。”
苏梨:“赵老师看到甜蜜的负担了吗?”
赵今聿:“我有空也带着苏梨来。”
赵老师:“还真是离不开小梨。”
四个人围着坐下,嘴里叽叽喳喳地没停下过,一旁是清澈的溪水,树木光影随着太阳而移动影子,偶尔掠过成群结队的飞鸟,或者飞来几只细嗅花蕊的蝴蝶。
夏天太浪漫了,能将一切生物复生,然后进入到最热烈的时候。
生命和自由,都在这个季节,猛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