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饭后,柳似雪正在窗下发呆,李管家派人来回话,说在她游湖落水之前,曾有人看到谢清宴出入陆家。
对此,柳似雪只是笑了笑,倒也也没有十分意外,意料之中罢了。
现在局面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谢清宴只要不在她面前浪,她也懒得理会了。
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院里红梅负雪,像云端的彩霞。
落雨从外面回来,手指和脸蛋都冻得通红,她往手里呵着气,道:“二少爷被老爷罚跪祠堂,到现在还跪着呢,听说已经好几日没有给他吃食了,这样冷的天,也不知道二少爷扛不扛得住。”
往常柳若风受了罚,柳似雪都会偷偷给他送饭。
所以当柳似雪让落雨去打听柳若风的是否受罚时,落雨便知晓是小姐又心软要偷偷帮助二少爷了。
“小姐是要现在过去,还是等雪小一点?”
柳似雪拨弄着炭盆,拉过她的手放在炭盆上:“我爹不会让他死的,我们瞎操什么心。”
柳长平虽然生气,但他气的是柳若风不学无术总给自己惹麻烦,而不是可惜那三条人命。说到底,惩罚柳若风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罢了,左右是不可能真的让他死了的。
她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在半年后全身而退比较实在。
落雨以为柳似雪还在为差点被陆采宁一箭穿喉而生气,于是道:“听闻陆公子也受罚了,陛下亲自下的令,还差点夺了他修建皇陵的差事,据宫里采买的人说,陛下这几日都没有去陆皇后宫里,对着陆皇后的胞弟陆明远也发了好大的脾气。”
柳似雪原本已经懒懒地靠回软塌,突然对落雨的话起了兴致,当即坐直身子,预备恶补一下京中“人尽皆知,唯她不知”的常识,岂料落雨却不说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落雨开口,于是柳似雪直接问:“这宫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落雨一怔,道:“小姐何时对这些感兴趣了?往常您都是不乐意听的。”
“往常是往常,现在不一样了。”柳似雪对落雨勾勾手,示意她靠过来:“那个叫李什么来着,李……李承晚的你知道多少?”
落雨挠挠头:“我只知道他是六皇子,如今不在京中,其余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阿福经常跟着二少爷瞎晃荡,或许知道,我去把他叫过来。”
片刻,阿福便被落雨推了进来。
从阿福的只言片语中,柳似雪大概拼出了李承晚身为皇子为何被弃养在边疆的来龙去脉。
二十年前,后位空悬,后宫两位妃子同时怀有身孕,一位是李承晚的母妃张氏,另一位便是如今的陆皇后陆氏。
老皇帝知道这个喜讯之后自然是笑的嘴都拢不上了,当即昭告天下:先诞下皇子的就是皇后。
柳似雪心道,这狗皇帝不是寻着让人为了后位打得你死我活吗?
阿福说到兴头上,站起来,一手擎天,唾液横飞:“陆氏和张氏不负众望,为了后位明争暗斗,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虽然阿福只用四个字概括了那场腥风血雨,但柳似雪知道,这个“明争暗斗”怕是能写一部宫斗大戏了。
既然是俗套的剧情,那必然就有烂大街的结果。
结果显而易见,张氏败北,全家落难,陆氏成功诞下五皇子李昑,荣登皇后之位。
至于那张氏如何败北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阿福说:“据小道消息,是那张氏为陷害陆氏,呸呸呸,陆皇后,不惜给自己下毒,结果却被自己的贴身宫女告发,这才败北。”
张氏倒台,诞下李承晚不久便一命呜呼,张家没过几年也因为贪赃枉法,私吞国库等罪名被抄家,年幼的李承晚则被陆皇后秘密送往边疆,美其名曰:历练。
去踏马的的历练!
边疆那是什么地方啊?常年战乱,即便是皇子死了,随便两句也能搪塞的过去,这个陆皇后怕不是想借刀杀人。
不过不知是何原因,十多年了这个刀也没借成,反倒让李承晚的死成了压死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个“秘密”被发现,还是李承晚死之后,大家才后知后觉想起是有这么一个皇子。
目前除了帝后,应该只有柳似雪知道,李承晚如今就在柳如云的军营里。
柳似雪道:“落雨,相府一般怎么联络我大哥?”
柳如云将近二十年没有归家,他什么品行柳似雪一概不知,这山高皇帝远的,她是真管不到这个大哥。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万一这个大哥听劝呢?
落雨道:“大少爷和老爷有专门的传信人,但具体的小姐还是要去问老爷才能知道。”
说干就干。
柳似雪写好了信,给柳长平送去,恰好正逢晚膳,于是被留下用了膳,这才放她回自己的院子。
酒足饭饱思困,柳似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正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人声,听不太清。
“……吃了晚饭,老爷忽然大发脾气,将二少爷从祠堂提出来……”
“不行,我得去求情,二少爷会被打死的……”
“……那是二少爷,老爷怎么忍心打死,等老爷怒气消了,一会就不打了,我劝你还是别去……”
似乎是落雨和阿福在窗子下窃窃私语。
柳似雪翻了个身,想听得更仔细一些,却发现一点声音也没了,于是也懒得细想,继续睡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柳似雪被一阵莫名其妙的疼痛惊醒。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几十斤重的木板狠狠打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她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正疑惑间,背后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那疼痛似乎从梦中带进了现实,久久不散。
她试图起身,谁知刚一动,五脏六腑仿佛瞬间错位,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来。
落雨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便见柳似雪趴在床沿不停地呕血,地上已聚集一大滩血。
鲜红刺目。落雨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我!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呐!快来人呐!”
城西普济堂的王大夫赶来的时候,柳似雪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全身惨白,浑身冰冷。
王大夫捋着胡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柳长平和落雨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柳长平问:“王大夫,我儿怎么样啊?”
王大夫沉吟半晌,皱眉道:“怪哉!实在是怪哉!令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与令郎伤情一致,不过令爱身娇体弱,却比令郎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唉,请恕老朽无能,无力回天,柳相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拂开柳长平的手,趁着柳长平还在愣神之时,背着药箱匆匆溜走。
落雨跪在床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柳长平被落雨的哭声拉回思绪,顿时怒不可遏,“哭哭哭,哭什么哭!你怎么照顾小姐的,晚膳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不见就受了重伤!”
他一脚把落雨踹倒在地上,一边踹一边怒骂,觉得还是不解气,干脆抄起一旁的凳子。
“老爷,门外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道士说他能救咱们小姐。”
正欲砸下去之际,李管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一听有人能救柳似雪,柳长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道:“请,快请,快把人请进来!”
老道士赤脚穿过雪夜而来,柳长平见他衣衫褴褛,顿时有些后悔让李管家请他进来。
但老道士浑然不觉自己与金碧辉煌有多格格不入,一进屋就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柳长平还想拦,谁道老道士却说:“再晚一会儿,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喽!”
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柳长平撤了身子,给那老道士让出一条道。老道士一路小跑来到床边,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
他站在床沿,嘴里念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大约念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拿手轻拍柳似雪的手。
接着,奇迹发生了!
柳似雪的手指动了动。
老道士又在柳似雪的胸口处一点,她的胸口立刻剧烈起伏两下,最后竟咳出声来。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落雨揩了揩眼角的泪,激动地喊道。
“我的儿啊!让我看看,你吓死我了。”
失而复得,柳长平再也忍不住哭起来,哪里还有半分权臣的样子。
柳似雪哄孩子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柳长平的背,直到老道士提醒:“丞相大人,令千金虽然醒了,但还是虚弱得很,需要静养。”
柳长平这才反应过来,替柳似雪掖了掖被角,温和道:“那你休息,我去看看你二哥那个混账东西。”说完,他给落雨交代了几句,才踏着雪离开。
柳似雪忙道:“落雨,出去送送。”
好在这次落雨听懂了柳似雪的意思,退了出去。
此时,屋里只剩下柳似雪和老道士。
柳似雪一眼便认出这老道是原主在宝华寺绝食时出现的疯道士,当时他说一些令人费解的话,原主将他当做疯子,把自己的馒头送给了他。
现在想来,当时他口中一直重复“不是你,她还没来”这句话,极有可能和自己有关。
柳似雪率先打破沉寂:“你是?”
老道:“有缘人。”
柳似雪:“……”当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