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树影摇晃着，风声低语着，拂过老旧的日记本，却固执地不肯翻页。

    “悟，要去接新生了啊。”门外的人先是敲了几声，见没人响应，很快转动了门把手，“不要再用玩游戏熬夜当借口了，好歹是第一次……”

    夏油杰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间，良久，才干涩地挤出一句：“既然醒着就理我一下啊，悟。”

    厚实的窗帘紧紧裹着清晨的光线，没让它们有一丝一毫渗进房间。

    只有杰打开房门后，才照亮了靠坐在床头处的人。

    而五条悟沉默地盯着指间，噩梦里的粘稠感似乎还沾在那儿，一阵一阵地拖着他下坠。

    在半梦半醒间，他又看到止不住的血从耶悠身下涌出。

    红，目之所及都是蔓延的红。

    “悟！”

    杰的惊呼声把他拉了回来，这才回神般看向已经准备得当的挚友。

    “啊，差点忘了，今天要去接新生，真是幸运的一届呢，要有我这样帅气的老师。”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悟神色如常准备洗漱，也如往日般说些欠揍的话。

    夏油杰也应该像以前那样，笑着回怼：“你是已经忘了吧。”

    但他只是抿着唇，几次欲言又止，视线从床头的娃娃扫到书桌上的合照，最后落在一个精致的盒上。

    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悟总是对这些如数家珍。

    是一张主人不知所踪的学生证，还有熟悉的糖果散落在盒中。

    玻璃纸的外壳黏腻地粘连在一起，时间的痕迹是融化的糖块，丝丝缕缕的甜，却缠着化不开的苦。

    无一不是她。

    新刷过的墙闪着惹人注意的白光，杰偏过头，揉了揉酸涩的眼。

    照理说他们决定好留校后，应该搬到另一边的教师宿舍。

    但五条家提供了一大笔资金重新装修学生宿舍作为教师宿舍，又将原来的教师宿舍扩建改成了学生宿舍。

    在一片崭新中，有个房间格格不入，仍是老旧的木门，泛黄的墙角，沉默着，一如往常守着过去。

    -

    一年级生对于姗姗来迟的老师还保留着最后的理智。

    “真是要被晒化了。”他们吸溜着冰淇淋也不住吹着移动风扇。

    真是糟糕的开始啊，夏油杰带着歉意解释来晚的原因。

    还是高估了普通的交通出行，果然和飞行咒灵比不了呢。

    在这样拒绝不了耍帅的年纪，几个少年很快注意到一旁的白毛，把悟围了起来，似乎都很好奇。

    “这位也是老师吗？戴眼罩难道是因为特殊设定！”

    “哈？是因为老师我——”悟的嘴角习惯性上扬，故意拖长了尾音，“——超级厉害啊。”

    “那可以看看老师的术式吗！”

    “当然可以啊～”悟骤然靠近其中一个，挑起眼罩，湛蓝的眼里倒映着对面人骤然放大的瞳孔，“但是你们要用什么来交换呢，比如……”

    ！

    一阵不好的预感让夏油杰连忙打断他们：“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先上车吧。”

    “诶？杰别这么紧张嘛～只是一些小事啦～”

    “好歹让我说完吧！”

    夏油杰赶忙护着一年级新生远离魔爪。

    “好吧，那我只能自己去排队了。”悟朝他们挥挥手，咧着嘴“好心”提醒，“路上遇到特级咒灵不要哭着喊‘想回家’哦。”

    “说出这种话是脑子被六眼烧坏了吗？”

    “杰！你这家伙！”

    汽车很快扬长而去，留下纷乱的尘土和被挚友不遗余力吐槽的白毛。

    “什么嘛……”悟转过身，背着人流的方向，向街角走去。

    被压抑许久的落寞融入咒力，流遍每处肌肤。他脸上挂了许久的笑容也像是不堪重负般被压平。

    喧嚣混着热气一阵阵往外涌，游戏厅里动感的音乐和人群的嘈杂不禁让悟偏过头去。

    “悟，快看，我夹到这只布偶猫玩偶了！刚好可以放到你床头诶！”

    女孩举着玩偶冲一旁的男孩兴奋地展示，玻璃折射的光线也好巧不巧落在她的身上，笑容灿烂，整个人好像都融到光里了。

    男孩把玩偶捞到眼前，隔着墨镜仔细打量，“放你房间更合适吧，好像你哦～”说着还坏心眼地凭借身高优势，把玩偶吊在半空中，不让女孩碰到。

    “诶？！悟！你完了！我绝对会把这个玩偶钉在你的床头！”

    “……”

    光线如雾般弥漫，吞没了两人打闹的身影。

    悟扯着嘴角，在口袋里攥紧的手指一遍遍滑过学生证的边缘，有些出神：

    现在还真是钉在他床头了。

    直到昏黄的光线淹没地平线，暗处的阴影争着在最后一刻倾巢而出。

    夏油杰靠在高专校门旁，看着拾级而上的身影，大概是怀里抱了不少东西，一眼望去显得臃肿。

    “呐～正好这是给你的。”

    一只玩偶不由分说被悟塞进他怀里。

    “……”

    毛绒绒的触感透着熟悉的温度，杰甚至能直接说出这是哪家店的。

    “我已经有很多了啊，悟，再这样下去，我可以开个玩具店了。”

    “那我可是投资人啊。”五条悟随口胡扯着，又拿了几个玩偶堆在杰怀里，“还有几个刚好给一年级。”

    还没经受过摧残的一年级生在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时都显得很意外：“原来老师喜欢这样的，虽然不靠谱但是喜欢毛绒绒诶。”

    “怎么样？”硝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刚从实验室出来的她兴致不高，只是含着棒棒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身旁的人。

    “还是老样子啊，除非……”杰顿了顿，显然清楚自己的想法就是异想天开。

    除非她回来。

    糖块被咬碎的声音混着冷意：“也要有个限度吧，难道真要这些玩偶填满高专所有的房间？”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到那个名字，好像只要不说，那个人就只是迟到了，然后会像学生时代一样，笑着往他们手心里塞糖果表示歉意。

    “耶悠……”

    淡淡的银辉透过稀疏的云层，淌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紧紧拥抱在其中轻声呼唤的人。

    玩偶的玻璃眼珠折射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又慢慢消散。

    都是她的痕迹。

    却无一是她。

    悟因为兴奋而轻微颤抖着，可整个人又似乎是痛苦地蜷缩着。

    现实和梦境交织，血红的花瓣垂下露水，邀着人一探究竟。

    “耶悠……耶悠……”

    “要一直爱我哦，耶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