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一听他那轻佻的话语，立刻从他怀里弹了起来，满脸嫌弃地拍打起自己身前的衣服。

    他向来讲话阴阳怪气，和他继续争论毫无意义。

    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点开了搜索引擎。

    周既明见她没有搭腔，轻笑了一下，伸手拿走键盘上的20元纸币，然后朝收银台走去。

    五分钟后，苏棠的搜索页面被冻结，屏幕右上方滚动着一行小字“您的余额已不足，请到前台续费。”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周既明的电脑屏幕，那是英雄联盟的结算画面——

    “胜利”的徽标在暗红色的界面上闪烁着。

    真的是有够争强好胜的一个人。

    苏棠起身准备追上去理论，却看到周既明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使眼色，压低着嗓子丢下一句话：“赶紧走”，然后从她的座位后面走过，径直进了男厕所。

    她以为这又是他无聊的报复行径，断了她的网络又折返回来膈应她，气得轻拍了一下键盘。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蔫在了原地一般。

    她准备等周既明从厕所出来再和他理论。

    “来来来，这边几个，全部给我拿出身份证。”

    突然身旁炸开一声厉喝，她猛地回头，看见两名穿制服的警察正朝自己走来，她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只是警察例行检查网吧情况。

    下一秒，她就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想起身逃离。

    “同学，刚刚不是还很淡定嘛......”

    身旁的警察语气里满是对苏棠刚刚慢半拍反应的嘲笑。

    另一个警察从男厕所走出来：“厕所里没人。”

    周既明逃掉了！

    “也没有白跑，还是抓到一个。”

    身旁的警察下巴往苏棠这轻轻一偏，仿佛在和他的同事炫耀刚钓上来的大鱼。

    这下完蛋了。

    *

    “小周，我向来对你的管理风格持保留态度，但是这次确实太过分了吧，黎城一中——实验班——还是班长，周一的上课时间在网吧被警察抓到。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怎么说？”教导主任坐在周书瑶的办公桌前，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上，“会说我们二十年的老校——校风堕落、管理无能！”

    苏棠和班主任周书瑶正站在教导主任跟前，听着他那抑扬顿挫的责骂，低着头，不敢接话。

    在外人看来，教导主任就好像正在训斥两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女学生。

    周书瑶是苏棠所在的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同时还兼任他们班的数学科任老师。她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就应聘到了黎城最有名的高中，并且在老校长的提携下，工作第一年就当上了实验班的班主任。

    学校里的老师都对她有颇多看法，觉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背景。但只有周书瑶自己知道，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会被黎城一中的老校长招聘甚至安排在重要的岗位上。

    “小周，你的学生不说话，你作为班主任也不说话吗？”教导主任语气非常凌厉。

    “李主任，您说的没错，但是苏棠向来都非常地遵守学校的纪律，而且在学习上一直非常用心，她每次都在我们班的前三名，我不相信这么好的学生会真的跑去网吧......”

    周书瑶的话还没话说，教导主任就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都被抓到了，你还替她说话。她不会真的跑去网吧，那警察怎么抓她，从学校拉去网吧再抓过来吗？”

    “李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苏棠去网吧确实不对，但是我们也要先问问她去网吧干什么，她不是那种贪图玩乐的孩子。”

    周书瑶语气柔和却又坚定。

    苏棠感觉到所有视线顿时汇聚在自己身上。

    “我......我......我去网吧查学习资料。”苏棠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好，你说说，你都查了什么学习资料，什么学习资料课本上找不到要去网吧找！”教导主任的声音像一把温厚的刀，精准地切入苏棠的回答。

    “我查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时空观，看了他基于广义相对论提出的时空隧道假说，还有一些关于量子力学方面的资料。”

    苏棠无奈只能将下午查的关于重生穿越的一些物理假说搬上台面，希望能够借此蒙混过关。她感觉到身旁的周书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好像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但她们仍然相当紧张地等着教导主任的发落。

    “同学，这个事情本来是要记过的，但是念在你是初犯，而且平时在学校表现也不错，这次就——”教导主任的话在最关键的地方停顿了下来，“那就罚你帮高三扫半个月的包干区吧，马上要高考了，就当给高三学长学姐减轻一下劳动方面的压力了。”

    半个月，整个高三的包干区，只有她一个人！

    她瞬间感觉五雷轰顶。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还有一个同学，他和我一起去的网吧。”

    “谁？”教导主任厉声问道。

    “周既明”苏棠脱口而出。

    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既然他见死不救，那就等着一起接受处罚。

    “那你就和这位同学一起扫一个月的包干区，你现在可以回去了，顺便把这位和你一起去网吧的同学叫来。”教导主任说道。

    苏棠思忖，一个人扫半个月包干区和两个人扫一个月包干区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竟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不赶快去？”教导主任厉声喝斥道。

    苏棠惊醒，迅速地走出门去。

    她回到教室时，周既明正站在教室门前的走廊栏杆边上吹风，眼神朝她这望来，有几分在等自己的意思。

    她走了上去，“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说完，径直转身进了教室。

    此时，正值晚自习第一节课的课间时间。教室里闹闹嚷嚷，大家都在讨论着她去网吧被抓的事情。

    事情竟传得那么快。

    苏棠刚踏入教室大门，首先迎上来的是班上最八卦的男女组合，张元明和唐敏。

    “班长，听说你去网吧被抓了，天啊，你不是重感冒请假吗？怎么会去网吧？”唐敏问道。

    唐敏是苏棠的舍友，所以对苏棠动态很是了解。

    苏棠面露难色。

    阔别高中校园多年，毕业后也鲜少和高中同学联系，突然间要和这些旧人打交道，她竟不知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额，只是去查点资料。”她搪塞道。

    “那教导主任最后怎么处置你呢？上次有个普通班的同学也是去网吧被抓，好像还被记过了，班长你不会也被记过吧？”张元明连忙问，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如果不了解这两人的秉性，大概会觉得这两人不安好心，幸灾乐祸。但苏棠知道，他们是真的纯粹八卦。

    “没，被罚扫一个月的高三的包干区。”她说完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背后传来惊呼声：“一个人！一个年级的包干区！一个月！”

    一字一句向全世界宣告他们刚刚获得的情报。

    周遭响起一些惊呼声。

    苏棠的座位在教室最里侧靠窗的中间位置。这个位置，在她重生前，她坐了整整三年。

    她步伐有些迟疑，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座位边上。

    “舒舒，我来了。”

    程望舒是她的同桌，她坐在里侧，程望舒坐在外侧。

    听到苏棠的声音，原本趴在课桌上休息的程望舒坐了起来，朝她笑笑，起身让她进去。

    “你成新闻焦点了。”程望舒坐下后又恢复趴在课桌上的姿势，脸朝向苏棠一侧说道。

    “嗯嗯。”苏棠看着眼前阔别多年的好友，竟一时语迟，有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最后一次见程望舒，是大三的时候。

    当时周既明约了程望舒准备告白，但不知为何，最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苏棠闻讯赶到时，只看到程望舒甩了周既明一巴掌，然后含泪离去。在餐厅门口碰上苏棠，还对苏棠说了一句：“你们真是一群烂人。”

    自那之后，她们的闺蜜关系彻底断绝，程望舒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都拉黑了。

    她也多次向周既明讨要一个真相，但对方每次都借着情伤未愈拒绝谈论此事。这件事，最终成为导致她和周既明决裂的其中一个原因。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苏棠看程望舒拿出数学练习册，便也低头在抽屉里翻找起相同的教材。

    抽屉里空空如也。

    她才想起，她的课本和练习册通通都在家里。

    一周前，17岁的苏棠因重感冒晕倒在教室，被同学送回家时，程望舒特意将她的学习资料整理好一并送回，因为程望舒了解苏棠，哪怕是生病也不能落下学习。

    她抽出裤袋里的诺基亚，给许春梅发了一条短信：“妈妈，我下午直接回学校了，忘记和你说了。”

    刚刚在网吧，当警察要求她联系家长，她不愿让许春梅担心，索性直接报了自己所在的学校。因此她被警察送去了学校，现在才想起通知许春梅自己的去向。

    发完短信，她向程望舒借来数学课本。她把4A大小的数学课本立在课桌上，借着课本的遮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阔别已久的高中教室。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寻找着她高中时期最关注的几个人的身影。

    苏棠在高中时期关注的人只有四个，一个是暗恋多年的顾野，一个唯一的闺蜜程望舒，一个是成为她僚机的周既明，最后一个是初中时就让她避之不及的黎曼君。

    她很快定位到顾野的身影，他就坐在她的正前方，距离她仅隔了三排座位。她望着顾野的背影出神，却依稀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转头一望，只见坐在教室正中央的黎曼君慌忙别开眼。

    苏棠不禁翻了一个白眼，黎曼君就这么关注她，怕不是又想做什么宣传。

    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懦弱的苏棠了。27岁的灵魂经历过社会的捶打，怎么还会怕那些高中生的小把戏？

    她正暗下决心，重生这次不能再唯唯诺诺，却听到教室门外一声“报道”。

    是周既明挨完训回来了。

    可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明明教导主任刚刚骂了她整整一节晚自习。

    她直勾勾地盯着周既明，两人四目相对。

    她朝他做了一个伸舌头的鬼脸。

    “你不仁我不义。”她心里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