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宁明舒干脆又跟温洪祝赊了一批药材,让人送回了诚善堂,明天开始,她会先带着手上的人,做少量的护肤品、化妆品,相信,半个月后就能生产出少量产品。
时间紧任务重,除了宣传,这口碑也很重要。
其实最好是能招一些熟手,一起批量制作,奈何她没钱。
另外,她回头还得去联系能烧制精巧薄胎白瓷、青玉妆盒的顶尖匠坊,毕竟这京城的富贵销金窟里,“好货也怕巷子深”,包装非常重要。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被39个积分,催得有几分急迫,好在对于宁明舒而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么一想,事情还真不少,而小婵和雪娘的加入,又到底让她多了几分安心的底气。
“好好好,明舒丫头不要跟我客气,我可是在投资你这个神医呢。”温洪祝见着宁明舒不客气的模样,反是开怀大笑。
随后,宁明舒就跟魏翎去了定国公府,一方面是给魏母再做治疗,进一步改善癫狂的症状;另一方面是借着定国公府的清静,好好将相应的药材进行组合,看看魏母到底是被什么药物刺激的,为魏翎查找真相提供帮助。
破旧的马车吱呀呀驶出药市围,转入坊市官道。午后阳光透过帘隙,在车内投下晃动的光斑。
恰巧在此时,一辆通体玄黑、车厢宽大的四驾马车招摇着从对面驶来,宁明舒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车内。
内里一个瘦削惨白的青衣道人,一双阴鸷的眸子,泛着冰冷阴郁的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宁明舒的破旧马车。
突然,一股浓烈的丹药味从道人身上传来,叫宁明舒心头一阵狂跳,这味道……
然后就见那道人马车突然一停,“魏世子,真巧!”
“归真道长。”魏翎对着对方微一点头。
随即两队人马交汇错开。
“魏世子,这人是谁?”宁明舒对着骑着马在一侧的魏翎问道。
“是归真道人,据说这归真道人,练得一手好丹,最是能强身健体,大皇子打听到后,特地孝敬给了陛下。”魏翎道,“是看出什么了吗?”
人多眼杂,宁明舒沉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丹药味,所以有点好奇。”
沉吟间,定国公府赫然在望。
定国公府,煊赫非凡,备受皇帝皇后信赖,魏翎更是未及弱冠,就已是正三品指挥使,按说应该是烈火烹油般的热烈,但是甫一踏足,却有一种,精心打理下的,深入骨髓的冷清。
“吱嘎”一声门扇响动。
似乎打破了这一派的寂静,拂开了那带着久远气息的尘埃。
魏翎先下了马,宁明舒随着走进了雕梁画栋的定国公府。
“二妹妹,有劳了,请。”魏翎声音低沉,一边带路,一边说着,声音里却带着化不开的凝重,“我母亲自从上次之后,倒也是平静了许多,只是却是难以入睡,我好不容易劝得她同意二妹妹过来给母亲查诊。”
却是解释了为何约了去药市,却迟迟未去邀请宁明舒上门的缘故。
进了府内,宁明舒随着魏翎穿过几重仪门,先去拜见了定国公府老夫人,朱老夫人已在正厅暖阁候着。
朱老夫人一见了宁明舒,立刻热情招呼:“明舒丫头,把这里当自家,不用拘束。”
说着,朱老夫人让人开始上晚饭,“饭食已备下,你随着我和翎儿一起用了,回头再去看你伯母。”
话音刚落,婢女们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
很快巨大的紫檀木圆桌上,摆上了数十种珍馐美味。
宁明舒含笑应了,礼貌地在朱老夫人左下首落座,陪着老人家闲话家常,时而又恭维几句老夫人气色健旺,叫朱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新鲜的生命,让寂灭已久的国公府似乎都多了几丝生气。
这还是魏翎第一次见到祖母这么高兴,所以……祖母是寂寞了么?也是,国公府的远亲也不是没有想要上门的。
只是早年间,见着稚儿幼弱,府里老的老,疯的疯,族人们多有别的心思,更是在一日他被推落水中,拒绝了亲族的来往。
以后也许可以多请宁明舒过来。
一顿饭,宾主尽欢。
而后,宁明舒先进了定国公的书房,一边查找资料,一边核对,忙碌了半响,对着魏翎道,“我们去看看伯母吧。对于她中的毒,我已经有点数了。”
“怎么说?”
“我们边走边说。”宁明舒示意,“这刺激使人癫狂的,含有淫羊藿或者是类似药材味道的药,有“忘忧散”、“露果”、“红尘笑”这几种特别像,待会就要去看看伯母身上更多的细节了。”
而后,魏翎带着宁明舒进了定国公夫人的内室之中。
定国公夫人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烛火煌煌之中,已不见了之前的癫狂,反而有种空洞的安谧柔软,听到动静,她看向宁明舒和魏翎,随即扬起一丝客气而疏离的浅笑。
“这位是翎儿的朋友吧?快请坐。翎儿这孩子,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总也寻不见他,真是调皮。”那语气轻柔,带着一丝少女般的无奈与宠溺,仿佛在谈论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空气瞬间凝滞。
宁明舒垂眸掩下诧异,原来定国公夫人已经失忆了,不记得魏翎已然长成,这一来几种毒药的范畴,又缩小了不少。
侍立一旁的婢女,纷纷垂泪。
定国公夫人的心腹嬷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哽咽着上前一步:“夫人,少爷他……他就在这里啊!您看看,这就是少爷。”
“当年那些黑衣人……他们跑了,没伤着少爷!夫人,您别怪少爷,他那会儿……也还是个孩子啊!”她颤抖地指向魏翎,泪水滚落,脸上满是难以言说的悲恸与欲言又止的苦楚。
宁明舒的目光在定国公夫人茫然空洞的脸上与魏翎紧抿的唇线间逡巡,心中了然。
她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医者的冷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看来,国公夫人的癔症……是越发地严重了。我这就给伯母先针灸下,开个方子,缓解一二吧。”
魏翎神色掠过一丝痛楚。
当年那场失去了父亲的噩梦,缠绵不去,终于将母亲的神智,连同对他这个儿子的记忆,彻底撕裂了开来。
“不,他不是我的翎儿。”定国公夫人闻言,突然抱着头,头痛欲裂地嘶吼了起来。
“我的翎儿他,不不不,你们放开他,他不过是个稚儿。”
“不,不要,不要摔……”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声撕裂了时空,定国公夫人猛地抱头蜷缩着,浑身颤抖如筛糠,竟然从软榻滚落。
魏翎瞳孔骤缩,猛扑过去,一把扶住了母亲。
宁明舒指间寒芒一闪,一枚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夫人头顶穴位。
定国公夫人的情绪,肉眼可见的舒缓了下来。
宁明舒让人拿了纸笔,迅速写下药方,让人下去煎了汤药,给定国公夫人喂服后,对着魏翎示意了下,两人到了院中。
“看来,当初有人给定国公夫人治疗过,所以她才这么多年一直安然无恙,直到最近被异毒的味道,诱发了当初的脑疾。”
魏翎苦笑了下:“是,当初正是悯神医给我母亲做了治疗。”
“如果所料非差,这应该是用了前朝的‘露果’毒药。”宁明舒没想到在这里听到了悯神医的名字,不过倒也不奇怪,只神色如常地道。
顿了顿,宁明舒带着一丝医者的凝重,接着道:“这‘露果’,了然透露因果决算,挖出人心最深处的幽怨,如跗骨之蛆,万难排除,日日陷入其中,难以自拔,终至癫狂。”
闻言,魏翎神色闪过一丝狼狈的怆然。
因为他就仿佛是母亲脑中的跗骨之蛆,是她的梦魇和厌恶。
母亲对着他,有时候,待他如珠如宝,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冷漠和厌恶,哪怕藏得再深,眸子深处的厌恶也是难以掩藏的。
宁明舒的视线早就不在魏翎的身上。
这后面只怕是定国公府的隐秘之事,不知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