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刚刚还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寿宴,此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别说是一众见多识广的朝中大臣,个个都瞪大眼、张大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就连平时十分机警的禁军,也个个愣在原地,如同木塑惊呆了。
禁军统领陈三山,足足呆了几息的功夫,回过神来之后,下意识就想上前维护秩序。
可他很快又一想: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癫人,也没有要刺杀陛下的意思。
所以,这里没他什么事。
于是陈三山就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不远处国公世子、国公夫人,还有京兆府的三人脸上的汤水滴滴答答,不少米粒、豆腐、白菜青菜还挂在三人的头上。
原来青菜挂在黑色的头发上,居然这么明显啊!
最起码世子夫人头上那个青菜叶子就比她头上那些翡翠明显多了!
过了好半天,世子夫人才呆呆愣愣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随后感受到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捂着脸尖叫起来。
从小到大,她虽也受过妯娌婆婆的明嘲暗讽,可三十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被人当众用一盆菜汤扣在头上过!
平日里珠玉满头的贵夫人彻底崩溃了,她受不了地大声尖叫,几乎不顾形象地要抓扯宋雁枝的头发。
宋雁枝眼疾手快,又将一盆满满的汤水,再次扣在了世子夫人顶着一头菜汤的头上。
“别嚎了,好好在一旁吃你的饭去多好,非要管什么闲事!”
又是哗啦一声,汤水连着锅巴和米粒,如瀑布一般从世子夫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落下。
世子夫人彻底呆了,不敢置信地如同木头一般全身僵硬。
这时,世子萧烨梁才回过神来,气得从鼻孔里喷出两粒米,挥着大手就朝宋雁枝的脸扇去:
“宋雁枝,啊啊啊我杀了你!”
“咣当” 一声,又一盆汤水快、准、狠地扣在了萧烨梁的头上。
还别说,他这头围和碗的直径挺贴合,扣上去如同戴了个瓜皮帽,显得十分滑稽。
萧烨梁气得浑身发抖,然而汤水哗啦啦往脸上滴,他半天睁不开眼,毫无反抗之力。
待字闺中还未出阁的萧十娘,此时见到这场景,整个人都傻了。
她张大嘴巴,拿起袖子掩住唇,看了看旁边众多贵妇人还有朝中重臣,赶紧上前,想以小姨子的身份拉开宋雁枝:
“不管你有什么不满,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各家夫人的面这样啊!以后你还嫁不嫁人了?
咱们做女人的受点委屈有什么,就要恭敬谦让一些……”
萧十娘离宋雁枝有点远,等宋雁枝见她絮絮叨叨的过来拉自己,这才又一盆汤水扣在她脑袋上,让人瞬间闭嘴。
“都说了旁人别掺和,你们一家子都听不懂人话是吧!”
居然还有心思过来踩着她给自己搞名声的,这一家子人,真是砸谁都不冤!
萧十娘惊呆在原地,随后捂着脸哭着跑回座位继续哭,全场再也没人敢上前一步。
大家都像被定在了原地,集体以一种惊悚且敬畏的神色看向宋雁枝。
尤其是平日里被各种规矩束缚的女眷们,更是各个都瞪着眼。
此时有个年轻女娘呆呆的推了下旁边的宋妍:
“这不是你亲姐姐吗?你不赶紧上去劝劝?”
宋妍和萧夫人却根本不敢说话。
在宋雁枝看过来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生怕这个癫人看她们不顺眼,顺手也给她们砸一碗汤。
毕竟先前砸鸡蛋的事情实在太有心理阴影了!
虽然不疼,但众目睽睽之下,这种被汤洗脸的强烈侮辱感,想想都有想死的冲动!
真的太没脸了!
同样没脸到极点的,还有今天的主人公寿星荣国公。他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压着怒气道:
“逆女!逆女!来人,快给我把她……”
话没说完,宋雁枝手起汤落,就听得 “咣当”“哗啦” 一下,荣国公面前那满满一碗的白玉汤,已经从头淋到脚。
汤水淋得十分匀称,他朱红色鲜亮的衣服直接变成了暗红色,米粒还均匀地粘在荣国公的胡须上……
荣国公几乎过了一分钟,才感觉到那血液从脚底直接冲到额头上,气得脑袋都开始发晕:
“逆女!逆女!给我把她……”
可不等荣国公把话说完,宋雁枝又用汤将他 “封口”,避免他说完整话让侍卫上前。
接连被两碗汤扣在头上,别说五十岁的荣国公本人,就连在不远处高台上的皇帝,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可是荣国公啊!
是受了几十年荣宠、封了爵位的宗亲,居然被他的外孙女在寿宴当日,当头把剩汤烂菜砸在头上?
这一下,顾未央都有些害怕地抱起熊猫瑟瑟发抖,小声道:
“姐妹你可以了!
咱别疯了,你听我劝,你再疯我害怕了啊!”
她小姐妹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好吓人!
“陛下!”
荣国公彻底没了办法,他一开口就一盆汤水砸来,只能无助的用简短的语言向陛下求救。
皇帝整个人也是悔不当初。
他干嘛要来参加荣国公府的家宴啊?
早知会发展成这样,他说什么也不来!
皇帝清了清嗓子,见所有人都向他看来,犹豫片刻后,只好缓和语气,冲宋雁枝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宋雁枝啊,行了,够了,你快把碗放下吧!
朕还在这里,再砸就过分了啊!”
荣国公:……?
荣国公此时颤抖着手抹了把脸上的汤水,不敢相信地看着皇帝:
“陛下?”
他们荣国公府一家遭受了如此莫大的屈辱,陛下居然就只说这些?
皇帝轻咳两声,尴尬地说:
“这毕竟是一家人嘛。”
毕竟宋雁枝还手握神器嘛。
“谁和这个颠人是一家人!这种人就该被大理寺关进狱中,打死再拖去乱葬岗!”
萧烨梁气急败坏地喊道,宋雁枝却说道:
“就是啊,按律法,你萧烨梁现在也该被打三十杖,关在狱中至少三个月,为什么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怎么,我拿汤盆扣你就是犯法,你在长安闹市纵马行凶撞人、口出污言秽语就不犯法了吗?”
说到这里,宋雁枝冷笑两声,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荣国公府一家子:
“你砸坏我的马车,砸坏那些商铺摊贩的东西,苦主们都一一得到赔偿了吗?
被你撞到重伤的人,你去登门道歉谢罪了吗?
你不仅没做,还让你的人伪装成当朝宰相和太医来府里企图闹事骗人!”
张宰相:……!
皇帝不满地看了一眼办事不力的张丞相,张正业十分的尴尬,在荣国公一家子开口问出来这事之前,立马抢先说道:
“陛下,这荣国公世子无视律法,确实过分了些,臣请陛下严加责罚!”
“竟然有这种事?”
皇帝此时才装作第一次知晓此事的样子,十分生气地拍着桌案,斥责荣国公教子无方,又斥责荣国公世子骄横跋扈。
等到二人顶着菜叶子连连告罪之后,皇帝才说道:
“宋雁枝说的没错,萧烨梁你如此猖狂,的确要严加管教。
就罚你在府中闭门思过三个月,向苦主登门道歉赔偿;并罚荣国公俸禄一年!”
皇帝呆不下去了,刚摆了摆手想要走,可宋雁枝却立刻叫了声陛下,然后理直气壮地说:
“不行!都没有把他关到牢里,也没有杖责三十!
他将人撞成重伤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吗?”
此时,大理寺的一位官员站了出来:
“陛下,宋姑娘说的极是。
先前荣国公世子撞人,为何京兆府尹又将人放了回来?
若是京兆府管不了,就交由我大理寺查办,按律问罪!”
京兆府相当于京城的衙门,而大理寺则总管天下司法刑事案件。宋雁枝瞧见这位穿一袭紫袍的大理寺年轻官员一脸正气,顿时十分欣慰。
虽然古代社会不讲人权稀巴烂,但世上也总有坚持真理正义之人嘛。
“不行!凭什么只罚我却不罚她?
我是撞了人,她不也在我荣国公府闹事了吗!”
此时萧烨梁已经顾不上身上的豆腐青菜,也顾不上带着汤汤水水的颜面,直接跳脚指着宋雁枝说道:
“她拿盆扣我荣国公府上下一家,难道就不犯法吗?必须把她关起来打!”
宋雁枝顿时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大理寺的这位官员。
面对年轻姑娘明晃晃的眼神,这位穿紫服的年轻官员微微偏下头移开视线,耳朵微微泛红,随后清咳两声说道:
“照理说,这是你们家事。
如果你们一定要告,那按律,世子你们并未受伤破皮,因此按闹事关押一天,或赔偿一两银子即可。”
宋雁枝听完,“噗嗤” 一声忍不住笑了。
一两银子?那可是整整一两啊!
整个荣国公府上下的颜面,就只值这一两银子!
荣世子夫人顶着一头汤汤水水,听到这里再也受不了,尖叫着哭着喊道:
“我们不要银子!我们缺那一两银子吗?
让她给我坐牢去!我现在就要告她!”
“对了,王大人,这按律,若没有苦主来告,我儿是不是也不需要坐牢?”
荣国公此时反应过来,若非要和他扯律法,那仗着自家权势,料定百姓不敢在衙门口告他们,连忙试图补救。
没有人告,那自然就相当于无事发生了。哪个世家又不是如此的。
“陛下,”
此时,宋雁枝开口说道:
“有一份天下铁矿图,就在其中一位苦主的手中。
那人险些被萧烨梁撞死,尸体差点被草草掩埋。若不是我恰巧路过发现,救了他一命,那么这大齐天下铁矿图,只怕要就此埋在乱葬岗里,再也与我大齐无缘了!
今日既然陛下在此,官员们也在此,我就借这寿宴将图献上。”
“什么铁矿图?你哪里能有这种东西?宋雁枝你别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