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下乡已近半个月,唐云舒还是感觉自己没能适应下乡的劳苦日子。

    曾经天真的以为别人能过的日子她定然也能过,如今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一大早,她又来到挑大粪的地方,鼻尖已经慢慢熟悉了那股浓重的味道,现在只是身体还不能适应。

    不过相较于第一天,至少现在已经能够一点点的将东西挑到地里。

    一旁,沉默寡言的妇人低头,用扁担挑起自己的两只桶,淡淡看了笨拙的唐云舒一眼,便冷漠走开。

    唐云舒感受到来自那人的视线,也没多想,挑起那半桶粪水跟在她后面走着。

    两人不远不近地迈着步子,犹如这段日子的井水不犯河水。

    前后脚走着,只是今天的路线显然不是平时走的那条路。

    唐云舒本想开口询问,只是想到六婶子不止一次告诉她,说是跟着前面那位姓李的婶子就行,说她是干惯了挑粪这活儿的,该往哪里走,她都清楚。

    思及此,唐云舒没有出声,只安安静静跟在那人后面。

    走着走着,眼看就要临近河边,李婶子破天荒开口说了一句:“今天要去浇河那边的地,我们要从桥上过,你小心点。”

    唐云舒闻言看去,所谓的桥不过是几块破木板搭在中间,稍不留意都会掉下去,更何况她们肩上还挑着东西。

    唐云舒想要开口说要不绕一绕,她宁愿多走些路,也不愿在这阴沉沉的天里掉进河里。

    本就没有几套换洗衣服,昨天洗的今天还没干,她可不想没衣服穿。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李婶子便低低道:“我尿急,你自己先过去吧。”

    说完不等唐云舒回应,便放下扁担往另一边的草丛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唐云舒呆愣了一瞬,两人本就不熟,平常更是各走各的,今天人家能够开口提醒她已是好心。

    她环顾四周,除了一条还算湍急的河流,便是漫山遍野的杂草,再往上看去,就是河流的发源地青山,而下游便是青山大队所在的地方。

    阴沉沉的天色下,四周的灌木杂草都像是会吃人一般。

    这里离大队不算远,但平时除了那些爱在河里洗澡的男人,很少有人来这边,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桥也不像是大队里那里的是石桥,而是破烂的木板桥。

    偏偏这里又是通往山脚下的地里最快的地方,所以很多人还是会往这里走。

    唐云舒看了看河水,又看了看木桥,想了想,她放下了扁担,往木桥上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木桥,盘算着,如果好走,她走得过去,那就不绕远路了。

    感受着脚下的悬空感,唐云舒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着,还算平稳地到了河中间。

    或许她不用绕远路了?

    唐云舒看着不远处被人踏平的河岸,如是想。

    眼看就要到河对岸,唐云舒心中放松些许。

    或许人生就像是过河,只要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其余的每一步都会顺利很多,即便有困难,也能够好好应对。

    所以,只要她足够小心谨慎,即便是不嫁人,不去死皮赖脸的寻求别人的庇佑,也能够安宁的度过一生。

    五步、四步、三步……

    就差一点便可以踩出脚踏实地的踏实感,可就在唐云舒左脚迈出的一瞬,整个木桥猛地晃动起来,只一刹那,却也正是这一刹那,唐云舒身体不稳,重心倾斜,猛地向河里倒去。

    事与愿违。

    扑通一声,唐云舒还来不及反应,铺天盖地的河水蔓延过全身,鼻腔甚至口腔中全是河水的土腥气。

    待最初的惊慌过后,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凭借记忆中学的游泳技巧,双脚不断摆动着。

    纤细的双臂不断滑动,想向岸堤游去,只可惜劳累了那么久,又在河水的冲击之下,她的力气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本想缓一缓,可耳边忽然乍起一声刺耳的“有人落水了”,紧接着余光中看见一道身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她这边游过来。

    这条河流自青山而来,途经不少小山坳,长年累月的冲击之下,但小溪流过青山大队时,已经变成足够宽广,也足够养活几个大队的大河。

    那人虽然跳下了河,但距唐云舒还有一段距离。

    电光火石之间,唐云舒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拼尽全力向另一边岸堤游去。

    梦中的那种被毒蛇紧盯不放的感觉袭遍全身,让她本就冰凉的手脚寒彻肺腑,猛地停滞一瞬,听到身后的水声哗哗,唐云舒红着眼眶,拼了命的往前游。

    水中的那道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唐云舒敢肯定一定是一个男人。

    若是真让那个人救上岸,后面的一切不用多想,她都知道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完了。

    在这样一个稍显落后的农村,名节比天大,不少妇女就算是被打死也没有过离婚的想法。

    今天她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男人从水里捞起来,等待她和父母的将会是另一种被下放更为严酷的绝境。

    唐云舒不记得自己呛了多少水,只知道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岸,只要爬上了岸堤,一切就能够迎刃而解。

    手脚并用着,她从不知自己能够如此灵活,如此坚持不懈。

    双脚猛地一扑腾,双手抓住河岸边的杂草,慌不迭得往上爬,手脚并用,不敢耽搁哪怕一秒。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曾经母亲让她学过游泳,至少在现在,她救了自己。

    “唐同志,你没事吧,瞧你,怎么过个桥还把自己弄水里了?”一道粗噶的男声伴随着水声响起。

    唐云舒不予理会,立即向人群前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她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脚下一崴,她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昏迷前,她只听到了无比嘈杂的叫喊声。

    这些人,未免来得太快了,她感慨。

    *

    田间地头,一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手里活不停,嘴也不歇着。

    “我说他六婶子,今天是遇到啥好事情了,嘴边的笑就一直没停过。”有人看见站在地埂上不断张望的六婶子开口道。

    “还能是什么好事,让她去挑粪,这有人指使了,有闲工夫来这里瞎晃悠,能不扯着嘴笑吗?”有人看不惯六婶子那副德行,讥讽道。

    这个丧良心的玩意儿,好吃懒做不说,大队长让她带着那两个被下放的人干活儿,还真就把人往死里整,一天天活儿不干,就知道瞎显摆。

    听到这话,六婶子那张瘦削的脸当即拉了下来,张口就准备吵架。

    “你不去干你的活儿在这里瞎嚷嚷啥?”大队长走过来,看见六婶子就头疼。

    六婶子见大队长来了,自然不会盯着别人吵,只是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道:“有人没这我好命,可不就会说些酸话。”

    说完便往河边走去。

    “你去那边干啥?”大队长大声问。

    “撒尿。”六婶子回,她今天可是有大喜事呢!

    大队长无语,回过头不再理会。

    反正这家人是出了名的懒汉,从来不在乎公分挣得满不满,从老到小,一副德行。

    人群中的冯嬅静静得听着这些人说话,手里的活儿一点没慢,只是即便如此,还是够不上别人的速度。

    这时一个妇女靠近她身边,冯嬅偏头看去,认出了这是陈叔家的二儿媳。

    冯嬅对其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有了柳梅的帮助,那点杂草不一会儿便被拔光了。

    陈家的关照总是润物细无声,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哪怕陈家在青山大队有些地位,他们也不想连累别人。

    只有女儿的事,他们实在对不起陈家。

    就在冯嬅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尖声叫喊着:“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想起刚刚看见挑着粪水往河那边去了的女儿,冯嬅忽然手脚发软,忙不迭起身外那边跑。

    只是起得太急,脚下踉跄一下,还是柳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闹出的动静不小,一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往河边跑。

    不少人被大队长喊住,而率先跑走的人,早便不见了踪影。

    大队长无奈,只能紧跟其后。

    于是,跑在前面的人,便见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从水中奋力向上爬,而在她的身后,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像一条毒蛇一般,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光。

    不少人大老远看着这一幕,心想要是这姑娘被那男的捞上来,可就说不清了。

    只是那姑娘过于灵活,湿漉漉爬上岸,便往他们这边跑,厚实的衣裳将其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还不等走在前面的婶子问出什么,那迎面而来的姑娘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吓得众人立即上前,准备将人送去赤脚大夫那儿。

    后面赶来的冯嬅在看清倒下的人的面容时,痛哭出声,脚下一软,人也昏了过去。

    这下,人群更加混乱起来。

    唐骥通红着眼眶,两头无法兼顾,拜托柳梅照顾好自己妻子后,便冲上前去从一群妇女手中抱起自己的女儿,拼了命的向大夫家跑。

    待人渐渐走远,人们才看向慢慢从河里上来了的男人,有人问:“大壮,刚才这是怎么了?”

    那位名叫大壮的男人小眼睛转了转,开口说:“我看见刚才那位同志落水了,就跳下去救人了。”

    “你会有这么好心?”有人质疑。

    这王大壮跟她娘六婶子一样,懒得要死,怎么可能会出手救人,怕不是有什么图谋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大壮好心救人还要被你冤枉,还有没有天理了?”六婶子一听这话直接不乐意了,嚷嚷着:“大队长,大队长去哪里了,我要去找大队长评评理。”

    “吵什么吵,你家大壮说是他救的人就是啊,我们明明看见是人家小同志自己爬上了,就算没有你家大壮,人家也淹不死。”

    “就是,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说不定打着什么损阴德的坏主意呢!”

    “你再瞎嚷嚷一句试试?”六婶子被人戳破心事,上前便要跟人打架。

    “吵什么吵什么?活儿还干不干了?他六婶子,你要是闲得慌,我就安排你挣满公分,大老娘们儿,一天正事不干,竟搁这儿叽叽歪歪,赶紧给老子滚去干活儿。”大队长怒不可遏,本来一天天就烦,还在这里惹事。

    把人全部赶走干活,他自己又朝着赤脚大夫家走去,还不知道那娘俩怎么样了。

    这一天天的,叫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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