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向前,陈衡光顾着跟小战士聊天,发现唐云舒情绪不对时,已经到达目的地。
“你咋了,是不是又晕车了?”刚下车,陈衡就见唐云舒面色不是很好。
“没事。”唐云舒一向情绪内敛,即便有些担忧住房情况,也不愿意将话说得直白。
连牛棚都住过的人,又能嫌弃什么呢?
只是,既然能够有好的条件,谁又想吃苦。
黑暗中,一栋栋一层半的小楼接二连三地出现,有的伫立在黑暗中像是站岗的士兵,而有的透出点点光亮,昭示着有人生活。
“这是我们住的地方?”唐云舒迟疑着看向陈衡。
“对,没错。”
想到刚才经过的通水通电的楼房,陈衡以为唐云舒这是心里有了落差,补上一句:“那边的房子比较紧张,肯定是紧着职务高的干部先分,当然也有跟我一样职务的战友住在那边,但人家申请得早。”
“这边除了不太方便,其实都挺好的。”
因为要说话,两人肩并肩向院子里走,陈衡一边说话一边觑着唐云舒的神色。
“嗯,是挺好的。”唐云舒看着带院落的一层半小楼,心里熨帖了不少。
真是被下放的时候见识到的一切吓坏了,竟也不想想这里是部队,上面怎么会亏待保家卫国的人呢!
进了屋,送他们来的那位小战士帮着将行李放到正屋便走了。
唐云舒抹黑在屋子里转悠半晌也没能找到电灯开关。
不多时,视线里出现一道光亮,是陈衡点了煤油灯。
这时,唐云舒总算是反应过来,为什么谢嫂子的表情那么嫌弃,为什么到达这里看到的光亮不如那边楼房。
原来这里还没通电。
“这边建得早些,基础设施不完善,又有些偏,所以现在还没有通水通电,不过也快了,这边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嫂子们反映得也勤快,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点电灯了。”
陈衡见唐云舒盯着他手里的煤油灯出神,以为这她那娇气劲儿又犯了,又解释了一堆。
其实也是他对于唐云舒的印象一直没有改变,经过下乡的那段时间,唐云舒哪里还会有从前的那些毛病。
只有经历过那样的苦难,才更容易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
更何况,谁知道她要是表现出嫌弃,这人会不会发火。
陈衡见她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心下稍安。
等随便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时,他才隐隐回过味来,他管那么多干啥,爱住不住,可不能惯着她,不然又变成从前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可咋办。
*
翌日一早,夫妻俩带上了钱和票,一道去了服务社。
陈衡还有三天多才收假,因为结婚结得有些急,申请下来的房子也是运气好,原先住在那里的营长搬到了楼房,恰好空了出来。
政委问他愿不愿意住西边时,陈衡想也没想答应了。
能有楼房固然好,但以楼房的紧俏程度,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不管住到什么地方,只要能住人就好。
只是因为距离近,那位营长家几乎将里面搬空了,什么都没有,连昨晚用的煤油灯还是他找人现借的。
两人去服务社将急用的东西置办好。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在收拾屋子。
不得不说,就连住过牛棚的唐云舒在第二天一早从床上起来,看到家里的样子时,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屋子里空空荡荡,但角落里不注意看的地方堆着不少散发着怪味儿的垃圾,原本刷白的墙壁上,不知道是弄了什么上去,东一块西一块,乌漆嘛黑。
在唐云舒看来,这与牛棚的区别也就是遮风性更好一点了。
“你弄得到白漆不,我想把墙刷一下。”唐云舒看着墙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言难尽地对陈衡说。
陈衡自然也看到了这家的埋汰样,心里把曾经住在这里的王营长痛骂了一通,听到唐云舒的话,顺从地点点头。
他虽然也不是什么讲究人,但自己住的地方脏成这样,他也不太能够忍受。
于是,夫妻俩刷墙的刷墙,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忙忙碌碌了两天才将屋子收拾得差不多。
这期间,谢嫂子来了一趟,给他们拿了点自己老家的特产。
这天,唐云舒提起笤帚,准备把地扫一下,然后拖一拖。
这栋房子除了脏点,其实朝向以及装饰得都还不错。
听说是前前任主人装修的,厨房、卫生间都有,地上还铺上了黑色的地砖,又方便打扫,又耐脏。
唐云舒不太熟练地使着笤帚,将地缝里的灰尘扫尽。
从楼上到楼下,她一间间房的扫过去。
直到来到了一楼的靠山后的一间房,屋里有一张有些破烂的小床。
陈衡觉得弄点木板来钉一钉,什么时候来客也可以睡,于是就放在了这里,没有丢出去。
因为这里本就准备当做客房,只有一张床而已,前两天就没有收拾,现在得好好打扫一下。
找来更长一些的扫帚,唐云舒毫不犹豫地往床下一扫,密密麻麻的小虫瞬间从床底窜了出来,向四面八方而去。
即便是下过乡,但唐云舒也只干过挑东西的活儿,哪里见过这么多骇人的虫子。
她当即吓得惊叫一声,扔了扫帚就往外跑。
院子里正在翻地除草的陈衡听到屋内的一声惊叫,正挥汗如雨的他马上扔了手里的锄头,拔腿就往屋里跑。
一边跑一边大声问:“咋了,咋了,出什么事了?”
还没听到回应,就与跑出房间的人撞了个满怀,见人被撞得向后仰,他手疾眼快伸臂一览,将人揽到了怀里。
“虫子,好多虫子,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太吓人了!”
此时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唐云舒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脑海里还是从床底下涌出的虫子,吓得她紧紧抓住陈衡的臂膀。
见她被几只虫子吓成这样,陈衡撇撇嘴,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虫子而已,我去看看。”
奶奶的,他安慰起这娇小姐来还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别去,真的别去,很可怕,太可怕了。”“娇小姐”担忧着他,仰起头看着他真诚道。
乍然对上那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眸子,陈衡怔愣住,他知道这人长得好看,但没想到她的双眼这般澄澈。
黑白分明的双眼,黑眼仁占比更多,眼神干净,显得这人纯真又无辜。
“没、没事,我去看看,我不害怕。”陈衡率先移开了双眼。
“哦、哦,好的,你、你去。”唐云舒过了最初的激动,也反应过来两人过于亲密。
置办家里的当天他们就说好,要先熟悉对方,所以以后一人一间房,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
所以当下的情况,对于他们俩来说还是有些尴尬。
见陈衡走了进去,唐云舒想到那个场面就有些发抖,便去了外面院子里站着。
隐约听见里面有些动静,不多时,陈衡就拿着装垃圾的簸箕出来了。
唐云舒不想看,但还是不小心看见了几只虫子的尸体,吓得她立马闭眼扭头。
虽然在下乡地里也见过虫子,但还是太恐怖了。
陈衡见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笑了笑,娇气成什么样儿了,瞧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些蟑螂么。
“你为什么要扔在地里?”见陈衡准备往地里倒,唐云舒急急出声制止。
“这东西也勉强可以当做肥料使。”陈衡笑,“你别看它其貌不扬,其实还可以做药呢!”
唐云舒半信半疑地看着陈衡。
“真的。”
“真的什么?”随着这一声嘹亮的女声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利落的嫂子。
一头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干部装,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
“嫂子,你怎么来了?”陈衡见来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叫人。
那人白了陈衡一眼,“你这个团里的老大难终于结婚了,我不得来看看啊。”
“这位就是你媳妇儿吧,还愣着干什么,不介绍介绍?”刘兰萍看向陈衡道。
“哦哦,对。”
“嫂子,这位是我家属,叫唐云舒。”
“云舒,这位是团长的家属,也是咱们这里的宣传干事,刘兰萍嫂子。”
陈衡看向唐云舒说道。
“嫂子你好,我是唐云舒。”唐云舒走上前,落落大方伸手。
刘兰萍看见她的动作笑了笑,伸手礼貌握住。
暗道陈衡这小子怪不得一直不结婚,原来眼光这么高,不找则已,找了就令人眼前一亮。
瞧瞧这举止有度的模样,怕是满部队都找不出几个。
“我平日里工作有些忙,所以今天才来看你们,不要见怪,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刘兰萍指着院子外不远处的一栋房子,“我家就在那里。”
说着将手里的菜篮子往唐云舒手里一塞,“我还有事,估计得忙一阵,可能得等你们的暖房宴才能过来了,料想你们这才刚来,什么都没有,就送了点菜来,不要嫌弃。”
“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嫌弃,只是我们自己也买了,还有很多,这些你们就留着吃吧。”
唐云舒推拒着,但力气不如刘兰萍大,求救般看向陈衡。
“收下吧,也是嫂子的一片心意。”陈衡说。
见他都这样说,唐云舒只好连连道谢,收了东西,将篮子还了回去。
等人一走,唐云舒回过头看向陈衡,“什么暖房宴?”
“哦,这个啊,就是在部队申请了房子,入住之后不久会请战友和领导来吃一顿饭,热闹热闹。”
这已经是部队不成文的规矩了。
唐云舒凝眉,有些犯难。
“怎么,你不愿意?”陈衡见她那副样子,下意识问。
听到他的话,唐云舒有些生气,她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只是既然是在家吃,那肯定要做饭,可是她不会啊。
于是她直接问:“可以请他们去国营饭店吃吗?或者我们去饭店买回来,我不会做饭。”
对面的陈衡闻言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