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雷斯微微弯腰,脸靠得很近,状似亲密地贴近欧芹耳畔。
“你以为自己还有任何信誉可言吗?”
呼吸带出了薄荷清凉的须后水气息,她却只觉苦涩。
安德雷斯松开手,原本粉嫩的脸颊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指印红痕。
他眸光微沉。
是了,她只要被随便揉捏两下,身上就会出现明显的痕迹。
二人此时正站在一处街心公园的小道旁,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街灯和夜风中簌簌的树影。
欧芹忍不住发冷。
“口说无凭,我要你明天就去律师事务所签署保密协议。司机还有十分钟到,我会让布莱克先带你室友在外面多逛一会,你现在就带我去学校宿舍......”
欧芹面露惶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他却只是冷冷睨着面前的女孩,像是极不愿意多话。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要确认你那些电子产品里有没有视频备份。”
黑色库里南适时到达,安德雷斯不耐烦等她,自己先上去坐在了靠里的位置。
见欧芹还是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他语气恶劣。
“还要我请你吗?”
她有些无奈,想发火又不敢。
做错事的毕竟是她,现在也只能忍耐着抿抿唇,跟着弯腰坐进车里。
她扣上安全带便要关车门,正努力伸手去拉,却因为座位比较深,加上安全带多少有些阻拦,费劲巴拉地才能摸到远处的门把手。
下一秒,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扣住肩膀拉了回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安德雷斯俯身,竟直直向她压来,从背后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扑面而来,鼻尖几乎触到他薄薄一层衣物下坚实的胸肌。
欧芹心脏漏了一拍,紧接着疯狂跳动。
他该不会是要......
她花了一秒钟,思考是不是要闭眼......就见安德雷斯伸手,修剪得极为干净的指尖碰到车门边的按钮。
长按三五秒,车门自动汇拢。
她狠狠唾弃自己的自作多情,又因那无比清晰的悸动回想起他们一点都不美好的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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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四年前,她正在康州的弗莱明高中念11年级。
欧芹是在高三时转学来美国的。
因为有国内的高中知识打底,她的成绩还不错,可惜长相普通了点,又不爱运动,大概已被归为了nerd类型的学生。
安德雷斯则完全不同。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人群的中心,不仅相貌英俊,健硕高大的身材更让人无法忽视。
学校的男生们不自觉以这位橄榄球四分卫为首,漂亮的女孩儿更是他身边常客。
那一头标志性的金发,让他成为了弗莱明高中名副其实的golden boy。
欧芹也爱在人群中偷偷瞧他。
羡慕他的耀眼,也为他蓬勃鲜明的生命力所吸引,更是向往他所拥有的康庄光明的人生。
那时,她虽然跟潘妮相处得不错,但寄宿家庭的女主人杜德利夫人总喜欢使唤她做家务。
欧芹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帮着洗碗刷锅、拖地扫地本不算什么。
但寄宿家庭本来也不是免费的,欧建平和季清早就通过中介机构,为她支付了大笔食宿费用。
更何况,那时她刚来美国,生怕自己学习跟不上,让父母不满,放学后往往会花许多时间去琢磨课上没听懂的内容。
偏偏佩姬·杜德利觉得欧芹住在自己家里,像是沾了莫大的福气,总是恨不得让她负责全家的扫洒家务,甚至还要打理草坪,或是给院子栏杆补漆。
欧芹大多数时候都不敢拒绝,最多只能偷偷躲起来,不让佩姬抓到,弄得她时常有种现代灰姑娘的心酸。
自己生活过得不算好时,看到安德雷斯这样的人,便感觉世界都敞亮了一些。
在弗莱明高中,会偷偷注视安德雷斯的学生有很多。
他们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哪怕在同一年级,还有许多一起上的必修课,但欧芹知道,安德雷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
日子要是一直这样平淡也没什么,哪怕有些苦闷,但欧芹总能独自消化。
那年刚开学,班上又转来个新的中国留学生,叫杜雅文,英文名是莎伦。
她皮肤水润、高挑纤细,头□□染成漂亮的白金色,很像韩国女团成员。
她和欧芹起初非常要好,但莎伦是个非常爱使唤人的性格,经常娇滴滴地拜托欧芹,帮忙装个水、剥个香蕉,或是借她抄个作业。
若是以前,欧芹不会在乎为朋友做点小事,偏偏那时她被佩姬层出不穷的要求弄得心力憔悴,根本不想伺候莎伦的大小姐脾气。
她没有跟对方争吵或冷战,只渐渐地减少往来。
欧芹不想为难自己,被别人为难也就罢了,如果自己都不放过自己,日子也太难过了。
有得选的情况下,她当然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如果这个朋友让她感到不适,渐渐疏远也就罢了。
莎伦能感受到她的态度,但却不是个能接受拒绝的人。
如果你不当我的朋友,那你就是我的敌人。
感受到欧芹的疏远后,她很快就加入了学校的排球队,跟队内的一群女生混到一起。
在她的渲染下,欧芹成了一个小肚鸡肠、不知好歹又性格刻薄的中国书呆子。
少年人的恶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又轻而易举。
起初只是在体育课时,假装不小心拿球砸她。欧芹躲开了一个,又有接二连三的排球重重砸到身上,一直到白嫩的手臂上出现明显淤青,原本整洁的T恤牛仔裤也满是脏污。
后来是在她的储物柜里堆满臭烘烘的香蕉皮、吃剩的苹果核,洒了一柜子的酸奶。
连她贴在柜门内侧的照片都被画上了鲜红的交叉,还在上面写满了侮辱性极强的脏话。
她们甚至还趁她在图书馆上厕所时,把她书包里的所有课本和作业都掏出来,撕烂了扔进花丛......
这样所谓的恶作剧数不胜数。
欧芹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侮辱在等着她。
她也找过老师求助,但得到的答案却是——
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不能随意审问学生。
老师还说她毕竟没受什么实质的伤害,对同学要宽容点。
她知道这不过都是糊弄她的托词,不追究只是因为排球队领头的几个女生家里都是学校重要的doner。
就是那种几代人都来这所学校上学,且每年都会以校友名义提供大量资金捐助的家庭。
她实在不能忍受这些无止境的恶意,但一个人又要如何对抗这些无法无天的学生,以及避重就轻的老师?
欧芹在国内上学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前的她,连同学没有回应自己的主动问好,都会在心里苦恼一番,再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下次见到她的反应。
当意识到自己正在遭受的就是校园霸凌时,欧芹的情绪已处在崩溃边缘,似乎只要轻轻一点,她就会彻底被打碎。
可命运这个首鼠两端的家伙,总会在你绝望的时候,让你看见些不知道是否算作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