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虽然同在一座宫殿,她却没再见到过冥王。
爱丽舍宫非常庞大,需要上千名侍从侍女各司其职来为它服务,据说很多侍女进宫好几年都未曾见过冥王一面,更别说能有幸为他端上一盏茶。
归功于阳光开朗的性格,缇娅娜拉很快就和侍女们打成一片,她总是有些奇思妙想,常常是有她在的地方就充满欢声笑语,引得一些小动物也都来凑热闹。
女人们聚在一起就喜欢聊天,什么都聊,聊衣饰、烹饪、孩子,各路神祇的花边八卦。
从周围人的口中,她渐渐开始了解这个时代。
原来三千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变了样,尤其感情最是善变。
苏艾描述中那个非她不娶的宙斯……听说早在缇娅娜拉之前就娶过一任妻子墨提斯,即使在她失踪之后,也是没过多久就又一房接一房的娶了新老婆,完全没有节操可言,直到第七个老婆赫拉管束太严才有所收敛,那也只不过是转为了更低俗的偷腥和地下情。
真是令人失望啊,这个叫宙斯的男人,贵为神王又如何?
对她来讲,不论是宙斯,还是与宙斯有关的她的过去,都已经没有再去探寻的念头了。
久别还未重逢,她和宙斯的故事似乎就已近落幕。
心中有一部分在悄然消亡,还有一部分却在暗自滋长。
……
午后,缇娅娜拉正和侍女们在中庭花园的草地上玩猜谜游戏,这座庞大宫殿的主人恰好经过回廊,隔着很远就听见女人们叽叽喳喳笑作一团的声音。
冥王边走边摘着手套,随口问:
“她来宫里几日了?”
紧随其后的苏艾默契接过主人摘下的手套:
“回陛下,算今天整十日。”
都十日了?一忙起来还真是疏忽了。
“那边有动静吗?”
“目前还没有。”
“那就透些风声出去。”
“明白。”
冥王正欲开口说什么,中庭花园中又爆出一波高分贝的笑闹声,苏艾忙征询主人:
“陛下若觉得吵,卑职差人叫她们散了。”
黑帝斯眯起眼睛,只见远处的缇娅娜拉正驼着背,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臂垂摆着,动作夸张搞笑地在模仿大象。
……又在做奇怪的事了。
“无妨。”
除了宴会和庆典,爱丽舍永远安静得一如双月湖的湖面,偶尔热闹一点似乎也不坏。
“陛下要过去看看吗?”
“不了。”
……
明天就是夏日狂欢节了,好想去宫外逛逛啊!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缇娅娜拉满脑子还在浮想着侍女们谈论的夏日狂欢节。
作为厄洛斯节的前奏,也为祈祷秋日大丰收,夏日狂欢节是冥界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
据说这一天人们都会穿上奇装异服或带上面具,装扮成自己喜欢的神明,纷纷走上街头,驾着花车游行,载歌载舞。到了晚上还有烛光夜市,沿街会摆放着大木酒桶和糖果供游人畅饮品尝,还有很多精巧的商铺,特色美食街……听得她心痒难耐,憧憬不已。
她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地方那么多天过。
听侍女们说,她们伟大的冥王陛下常年深居简出,除了出席一些必要的场合,他总是两点一线的往返于无间圣殿和爱丽舍,数百年如一日。
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换了她恐怕一个月就会闷到疯掉吧。
决定了,明天一定要溜出宫去!
困意终于来袭,缇娅娜拉入睡前脑中最后朦胧浮现的却不是狂欢节,而是冥王静静对她微笑的样子。
……
第二天,在缇娅娜拉的软磨硬泡和再三保证下,胆大的佩妮找了套侍女服给她换上,留下安分守己的桑娜看家掩护,真的带她偷溜出宫了。
她们就近去了冥界的帝都——居虚城。
居虚城非常繁华,寸土寸金,冥界达官显贵们都以能在居虚城拥有一座府邸为荣。
冥界的天空虽说总是灰暗阴霾的色调,但是大部分建筑却都是白色的,一排排高低错落的依山而建,有各种颜色的魔法光打在外檐上,如梦似幻。
夏日狂欢节真的好热闹,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流如织,游行的花车队伍,看得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人们纷纷点上烛火。
俩人又开始兴致勃勃地逛起夜市,佩妮喜欢逛逛漂亮新颖的衣裙发饰,她则对各种美食小吃毫无抵抗力。
经过一家珠宝店时,缇娅娜拉被一串泪滴形的紫水晶吊坠吸引住,它静静躺在橱窗的角落里,并不起眼,却令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
店铺老板见她站在橱窗前对着那个坠子愣神了很久,走过来殷勤招呼:
“嗨,美丽的精灵女孩,不得不说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款紫晶坠叫情人泪,经典中的经典,神王宙斯同款喔!瞧瞧,这色泽就像照着您的瞳色摹出来的,一模一样,让我为您戴上试试吧!”
“不,不用了,谢谢!”
她突然有点头疼,回身想找佩妮时才发现找不到人了。
她慌忙逆着人流,边走边大喊佩妮佩妮,忽然有位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大叔拍拍她,问她是不是跟朋友走散了,她连连称是,大叔说他看见她的朋友往哪个方向走了,可以给她带路,于是她就心怀感激地跟着大叔走了。
直到热心大叔带她越走越远离人群,进了一个偏僻幽暗的深巷,突然凶相毕露扑过来,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惊惶失色地开始逃命。
尽管她跑得已经很快了,身后歹人仍是穷追不舍,她的头发散了,鞋子丢了,脚划破了,心慌了,跌跌撞撞,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这时,她模模糊糊看到前方巷口路灯下有几个闲晃的人影,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拼尽最后一股劲冲向那几个人,死命抓住其中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救我!”
说完整个人就力竭地瘫软下去,对方倒是一点不见外地顺势搂个满怀,袖口上绣有一圈精致的黑色蝴蝶,是一个衣着奢华的公子哥。
一头黑色碎发,刘海长得挡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瓜子脸,分明是个男人,面孔却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
那公子哥还没开口,倒是他喝醉的朋友在一旁不满地大呼小叫:
“我说达纳,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究竟做过什么善事,才会让机会女神将小妞自动送到你怀里?”
公子哥抬起她狼狈的脸,津津有味端详着:
“唔……还是个挺不错的小妞。”
这时一直穷追不舍的大叔也冲到他们跟前,气喘如牛,穷凶极恶吼道:
“她是我的,我追了她五条街!”
怀中娇小肩膀瑟缩了下,意外地令他心生触动,大手一挥将这可怜的小家伙护入自己披风之下。
“那就算补偿你吧,”达纳随手扔了三枚金币给他,“现在她是我的了。”
大叔接过金币站着没动,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目露凶光。
见这情形,男子身边几个半醉的同伴反倒兴奋起来,纷纷开始打赌下注:
“十个金币赌他会死得很惨。”
“二十个金币赌他会吓得尿裤子。”
“三十个金币赌他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谁。”
达纳无奈叹口气,转过头对一脸凶相的大叔说,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拿着钱走人,要么……”
只见他眸中寒光一闪,刚还在大叔手上的匕首转瞬间已深深没入身后的石墙中,遂又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诚恳建议:
“走吧,那些钱足够你找几个女人好好乐一阵了。”
大叔只觉耳朵一凉,再一摸满手是血,吓得不轻,攥上金币连滚带爬地跑了。
“要不是您出手相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没在听这些无聊的感谢辞令,只是觉得眼前这张小脸蛋还蛮对他的胃口,这么想着就已经单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上,笑眯眯地:
“小不点,准备拿什么报答我?”
距离忽然变得暧昧,令她有点不自在:
“对不起,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但我保证回去之后马上把钱送来。您看这样可以么?”
她微微脸红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欺负她一下:
“我这人有当场索债的习惯。”
“可是我真的没带钱……”
她认真为难的样子也很可口,于是他坏心眼地捏起她的下巴,故作饥渴地舔舔嘴角:
“救命之恩不都应该以身相许么?就用你的几个小时交换好了。”
酒醉的同伴们也跟着起哄,有的吹口哨,有的竞相打赌,而他又欺得太近,让她有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不妙感:
“你、你想干什么!”
他挑眉,痞气十足地用手指勾起她裙子的肩带,弹了一下:
“你说呢?”
她太阳穴噔噔直跳,惊吓之余还有些不敢相信,莫非这个人也跟刚才的大叔一样是坏人?可是他刚刚明明保护了自己啊。
不过本能还是驱使她猛地推开他,撒腿就跑——
无奈受伤的脚还在流血,没跑几步就疼得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摔倒之时,他的同伴之一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抢玩具似的粗暴拽向自己。
“嘶!”
手腕好痛……她一抬头正撞上那人贪婪浑浊的醉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我说达纳,把这个小妞让给我吧,反正你要去赌场也用不上,不如行个方便?我可以把我的红魔鬼送给你,那可是匹好马,足足二十个手掌高,一根杂毛都没有。”
达纳斜睨了对方一眼,这个提议令他感到不悦:
“我要去哪还轮不到你操心,出手这么大方的话,卡尔,不如先把这些年你欠我的赌债清算一下?”
卡尔认输地摊摊手后退一步,引得现场一阵哄笑。
虽然并没有摆脱险境,不知为什么她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不待她这口气松完,达纳就一把将她拎过去,顺势背麻袋似的把她过肩扛起。
视角突然天地颠倒,她惊声尖叫:
“啊!?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他朗声大笑,扛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巷口。
她像泥鳅一样挣扎扭动,羞愤不已:
“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
他拍拍肩上她的屁股示意她安静,坏心眼地说:
“嘘……当然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你机会好好报答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