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夏日炎炎，街上行人寥寥。

    原野像往常一样坐在经常光顾的网吧包间里打游戏。

    他刚结束一局，接到初高中六年同班的李斯年电话。

    他声音懒洋洋，透着几分不耐烦：“到哪了。”

    明明是李斯年约他过来开黑，自己却迟迟未到，真是火大。

    电话那端的李斯年急匆匆下楼：“马上就到了。”

    李斯年忘记和原野有约，没定闹钟，前一天通宵，睡过头了。

    原野轻哼一声，准备挂电话，李斯年忙不迭开口：“哥，我在网上抢到了绝版影碟，她人马上就到，你帮我垫个钱签收一下呗。”

    迟到还要使唤他做事？想都别想。

    李斯年了解原野的脾气，讨好道：“我有你最爱看的篮球赛入场券，就在A市举办。”

    原野没有细问，随口答应：“把票带给我。”

    他正要掐断电话，李斯年又连忙让他等等，他移动鼠标的手停住，食指轻叩鼠标。

    “还有暗号？”

    原野听完一脸无语，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接头暗号，心烦道：“知道了。”

    原野沉浸打了十分钟，正打得激烈，他的父亲原溢之打电话来。

    原野看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他纳闷原溢之几百年都不打一次电话，偏偏挑这时候。

    游戏进入白热化阶段。

    他真不想接，偏偏不接还一直打，看样子是真有事。

    原野把一只耳机挪开，漏出耳朵，按接通后开免提，烦躁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原溢之一听电话里的嘈杂声便知道原野又跑去网吧了，说事前又忍不住说教。

    “你八月开学上高三了，暑期作业都写好了吗？怎么还跑去网吧打游戏？别以为你十八岁了，爸爸就管不了你了……”

    原溢之平时工作忙，经常不着家，他们原先住一起，原野升高中后，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学区房给原野。

    原溢之一次没来住过，久而久之，父子俩就习惯分开生活了。

    原野许久没听到原溢之的声音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烦人，一刻都忍不了。

    “没事我挂了。”

    原野说着要按掉电话，原溢之赶忙进入主题：“我有个老朋友，我听说她的孩子开学要转到一中，就和你同班，你替我多照顾着点人家。”

    原野一心二用，就听到的只言片语问原溢之：“你的朋友关我什么事。”

    “你小时候可喜欢和人家孩子玩了，还跟我和你妈说长大了要娶她当老婆。”原溢之津津乐道。

    原野皱眉，分了下神，光听原溢之说的压根想不起什么，没准是胡诌的。

    眼下为了应付他，敷衍应下先就是，照不照顾那是另外一回事。

    “知道了。”

    原溢之听到原野答应，暗暗松口气，又不敢放心的叮嘱：“别光说不做啊。她的家人是爸爸很重要的朋友。”

    ”啧，真啰嗦，挂了。”

    原野见游戏局面被对方扭转，他急忙挂断电话，只可惜已经来不及，胜利被对方锁定。

    「game over」

    宽大的屏幕画面变成黑白，游戏结束的提示格外刺眼。

    靠。

    原野盯着屏幕上队友不断吐槽他的操作迟钝，心里无名火，一局游戏连接两个电话，快得起来才怪。

    他敲键盘：再来一局！

    原野的神操作有目共睹，大家都愿意相信他只是一时失手，又爽快的和他再开一局。

    这一局开始都很稳，刚被队友夸赞，他嘴角还在上扬，旁边出现一双白皙纤细笔直的腿，往上是格子裙摆，往下是简约小白鞋。

    她直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原野余光察觉到了，他很自然联想到李斯年说的那个同城送货的卖家。

    他头也不抬，耳也不听，自顾自道：“东西给我，我替他签。”

    而在原野说话前，林星璃先问的他：“请问这里是8号座位吗？”

    林星璃没听到他回答，座位号刚好被他的身体挡住，她只好先在旁边的9号坐下来。

    林星璃想不通，发小苏梨怎么会约她在网吧的包间见面。

    她来之前和苏梨通过电话，她说手上还有一份外卖没送，送完就过来和自己汇合。

    苏梨和她一样母亲早逝，生父再娶，继母在A市经营一家甜品店，夏天生意火爆，苏梨暑假帮忙外送。

    苏梨怕林星璃初来乍到不认识路，还特地编辑了地址：沧澜路909路号8号桌。

    苏梨发送前正好接到客户电话，没有细看就按了发送，正确的地址应该是沧澜路990号。

    苏梨的无心之失导致林星璃接连遇挫。

    林星璃大件的行李都走物流，只剩一个双肩包，她搭地铁又转公交，下车沿街顶着烈日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苏梨给的地址。

    她抬头看见地址是一家网吧，她迟疑过，给苏梨打电话没接。

    与其站在门口暴晒，不如先进去坐着等，她推门进去，凉爽的空调风吹散身上的热汗。

    还未等她问，网吧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就指着台面上醒目的牌子，对她说：“小妹妹，未成年不许进网吧上网哦。”

    林星璃礼貌回答：“我不是来上网的，我找个朋友。”她担心工作人员怀疑，主动提供证据：“她订的8号桌。”

    “8号……”工作人员觉得耳熟，看了下中控台电脑屏幕，确认道：“8号确实开机了，那你直接过去吧。”

    林星璃第一次来网吧，没有多想工作人员的话，道谢后往里走，边走边张望。

    她印象中的网吧环境脏乱差，实际看着整洁明亮，还花了心思布置了些书架盆栽，不单单是电脑配椅子。

    原野没听到林星璃的回答，他侧头看了看林星璃，林星璃在低头看手机，对他视若无睹。

    “东西呢。”

    “什么东西？”

    原野皱眉，瞥见她两手空空，人都来了，难不成东西没带？他盯住林星璃放在腿上的背包。

    林星璃双手把包搂紧，警惕盯着他：“你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原野气笑，搁他面前装什么傻，他不耐烦地瞥林星璃：“暗号。”

    “暗号？”林星璃呢喃，暗号？同音字那么多，谁知道他说的什么，怕不是个疯子吧。

    “我不知道什么暗号，你认错人了吧。”

    这个包间今天都被原野订了，除了约好的李斯年，只有知道位置的那个卖家会直接找进来。

    原野见林星璃一脸懵懂，摘掉耳机，直视她清澈灵动的眼睛，耐着性子的提醒：“两情若是长久时。”

    这不是初中背过的，宋代词人秦观的词作《鹊桥仙·纤云弄巧》里最经典的一句。

    她对这首词烂熟于心，嘴巴比大脑反应更快，接道：“又岂在朝朝暮暮。”

    原野看她对上暗号，却无动于衷，甚至还一脸茫然，他忍不住催促：“所以呢？东西拿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东西。我来这里是等人的。”

    原野被林星璃的一本正经气笑：“我知道。他还没来，让我先签收。”

    见林星璃一直避而不谈，他挑明问：“你是没带，还是临时想反悔？”

    林星璃看原野盛气凌人，起身想离开，被原野的手拦住，她生气道：“我要出去。”

    “把东西留下再走。”

    林星璃听他煞有其事的语气，真是个野蛮的神经病。

    她当即拿出手机：“你凭什么不许我走？我现在就报警。”

    眼见状况不可收拾，苏梨和李斯年紧接着打来电话，一个说地址写错了，一个说东西已经收到了。

    误会解除，林星璃二话不说，抬腿直向外走，原野迅速转头喊她：“喂，你……”

    林星璃充耳不闻，不留半点给原野任何找补的机会。

    原野瞧林星璃冷漠决绝的背影，轻笑一声：“啧，脾气真大，居然比我还拽。”

    等他再转回头看电脑屏幕，游戏又输了，队友一溜烟统统跑光。

    按理说心情很差，不想竟没有，还不由自主回味起林星璃的嬉笑怒骂，每一面都留有印象。

    五官俏丽明艳，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妩媚灵动，以及眼角下的泪痣，十分惹眼。

    苏梨送完外卖赶来和林星璃见面，她除了兴奋便是对给错地址的事连声道歉。

    “你又不是有心的，别放心上了。”

    “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碰到一个神经病，认错人不说，还不让我走。”

    “啊？那你有没有怎样？”

    “没有。”

    “我记得沧澜路909号是家网吧，很多帅哥都去那里上网。你有没有遇到！”

    林星璃发懵，她跟不上苏梨切换话题的速度，迟钝道：“呃，还行吧。”

    苏梨皱眉：“什么还行吧？”

    她虽没听懂林星璃的意思，但胜在这方面的脑回路超群：“难道你遇上的那个男生是个大帅哥？”

    林星璃刚想说当时顾着争辩没细看，苏梨突然激动拍桌将她吓一跳。

    “那你赚大了呀，好羡慕你啊，第一天来A市就能和帅哥搭讪。”

    “搭讪？”

    林星璃头脑冷静，质疑苏梨用词不当，苏梨呵呵一笑，赶忙纠正：“口误口误，搭话，搭话！”

    “搭话？我可没想和他搭话，长得帅有什么用，性格恶劣得很。”林星璃越想越气。

    “哎哟，别在意这些细节了。他多大年纪，皮肤白吗？声音好不好听？有胸肌不？性感吗？”苏梨越说越起劲，忘了这是在公共场合。

    林星璃一头黑线，发现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她压低声音：“苏梨你……矜持点。”

    “要不我带你过去找他？”

    反正909号和990号就差几条街而已，林星璃一路走来，还认得回去的路。

    “嘿嘿，不了不了。我社恐，不敢。”苏梨眼神躲避，露怯低头。

    林星璃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社恐？请恕我眼拙，真没瞧出来。”

    苏梨愣了下，轻晃林星璃的手臂努嘴撒娇。

    “哎哟，你别笑话我了嘛。到底长得多帅，说来听听嘛？”

    “帅。帅得令人发指。”林星璃吸一口冰奶茶，咬牙切齿地回答。

    苏梨半信半疑皱眉：“帅还能这样形容？”

    林星璃不想再聊那家伙，转移话题道：“你学校也是八月一号开学吗？”

    “对啊，全市统一的。”苏梨叹气犯愁：“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作业还没做完。”

    “别急，还有几天。”林星璃柔声安抚，让她放宽心。

    “嗐，别聊这么忧伤的话题了。说说你吧，你接下来这一年都一个人在A市读书吗？要不要来我家住，好歹有个照应。”

    林星璃对苏梨家的情况有所耳闻，生父酗酒嗜赌，继母除了护着亲生的小儿子，心思全放在生意上，对苏梨只管使唤和一日三顿。

    苏梨的处境不好，却还想担心她不适应，她心里很暖，笑着婉拒：“不用了，我外婆已经联系了家在A市的大姨，我寄住她家。”

    “啊？你哪个大姨啊？”苏梨诧异，飞快搜索记忆：“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早八百年前就和你外婆断绝关系的大姨吧？”

    “早八百年前……”林星璃嘴角一抽，干笑道：“倒也没那么早。”她顺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你大姨初中就辍学进城打工了，当时那么大胆的没几个，我估计村里老一辈都知道。”

    苏梨也是听家里老人说的，她看林星璃眼神黯然，懊恼自己失言，急忙补救：“其实我就是担心你住过去，她会不会为难你……”

    林星璃没怪苏梨，对大姨抱有期待：“应该没事。离家前外婆和我说都安排好了，我相信外婆。”

    “那好吧，有事需要帮忙就尽管打给我。”苏梨想到今天的乌龙，心存愧疚，追补道：“或者直接来二中找我。”

    “OK，我记住了，谢谢梨梨，你真好。”林星璃冲她甜甜一笑。

    苏梨见她放下戒备，起身挤到她座位上，热情的搂住她的手臂，笑眯眯道：“要不我们再聊聊刚才那个帅哥的事……”

    林星璃脸上的疑惑顷刻间被阴沉覆盖，语气坚决：“拜托，不要再让我回忆那个人头猪脑的家伙了。”

    “啊——嚏！”

    原野打第三个喷嚏了。

    李斯年不嫌事大：“哥，谁一直惦记你呢？”

    原野狠狠地瞪了李斯年一眼，李斯年浑身发毛，火速闭嘴。

    然而不管用，游戏里被原野按着杀，一下掉了三段位，一夜回到解放前。

    李斯年心如刀割，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