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的海天之恋里,喧嚣声鼎沸。爆闪灯伴随着重低音的狂野节奏在迪厅内炸开一般,一群人在灯光变幻与明灭之中群魔乱舞,五彩斑斓的灯光在他们身上跳跃闪烁,交织出一片迷乱狂热的景象,音乐如夜晚的浪潮,一波一波冲击着人们的感官。
在这无尽的喧嚣中,一个超大圆形卡座位上,有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里,一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的眼神深邃漆黑,一整晚,他的目光都落在手里拿着的这只红酒杯上,仿佛眼前这些疯狂舞动的人群和嘈杂的音乐都与他无关,他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显得与整个迪厅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面部线条刚硬,犹如刀削斧凿一般,冷峻的轮廓在光影的交错下更显深邃。细碎的刘海随意地垂落在额前,半遮住他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嘴角微微下垂,透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杨铮。
他今夜身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锁骨,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下身搭配一条黑色长裤,脚蹬一双黑色皮鞋。这装扮让他显得尤其清冷,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与往日的温柔判若两人。
杨铮一直在想那天沈安夏的话,以及他问沈安夏,如果,他和她在一个城市,她会和他分开吗?
他想到当时沈安夏就蓄满泪水的双眼,以及那双虽然含着眼泪却无比坚定地吐出的绝情的话——
没有如果。
他想到那天沈安夏醉酒后哭的仿佛倾泻情绪一般的泪水如注,想到那两天他觉得沈安夏离自己很近,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一对恋人一样,想到沈安夏或者当时就是因为留团这件已成定局的事才如此痛哭。
想到,她或许也是有不舍。
想到那天从新奉回到宜安,他收拾背包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的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沈安夏生日的时候他送给她的手链。
他甚至,追溯到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沈安夏的那个夏天。
杨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有这些年他和沈安夏相处的点点滴滴,每想一遍,心脏就会有尖锐的刺痛感,但他宁愿这样一遍遍被刺痛。
吧台边一个身着白色抹胸短裙的漂亮女孩盯了他老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拿起他面前放着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主动碰上他的杯子,在他身边坐了下去,用能掐出水儿的声音对他道:“哥,自己不想喝吗?我来陪你。”
思绪被打断,沈安夏的影子如洪水一般褪去,杨铮微微抬眸,目光从那女生脸上一扫而过,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瞬间让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唇角微动,吐出一个字——
“滚。”
那女孩没想到这人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给,委屈至极,撅起红唇,悻悻离去。
吧台原本还有几个女孩也想去找这帅哥搭个讪,可看到白抹胸被那帅哥毫不留情地轰走,其他人也不再敢上前。
“三哥,你倒是和我们一起来蹦个迪啊!大哥就是知道你心情不好才叫你出来放松一下。”一个刚刚从舞池里下来的男子左手拿着一瓶酒,对瓶喝了一大口,一屁股坐在杨铮旁边,左手搭上了杨铮的肩膀。
是蒋繁星。
“你去陪容伊吧!玩得开心点。”杨铮纹丝未动。
“我开心点有什么用啊?我们这是想法儿让你开心。”
杨铮没搭话。
许请景也走了过来,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坐在杨铮的另一侧。
“失恋了沉默几天也正常。”许清景起开瓶盖,猛灌了一通。
杨铮还是没搭话。
“三哥这恋爱谈得我和容伊看了都觉得纯情,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得跟偶像剧似的?我之前就跟你说,谈恋爱太绅士不行,你该拉手拉手,该亲嘴儿亲嘴儿,你看你,绅士半天,手都没拉着,更别说亲嘴儿了。不是我说你,太c蛋了啊!我跟你说我工位上人要领证的小情侣,我这儿盖个章的功夫,人直接在我面前就亲上了,舌吻知道吧?你要早这么激烈,没准这安夏早就跟你回宜安了,根本不会留在新奉。”
“所以是你亲嘴儿的技术高容伊才跟你?再说,三哥多少年单身狗你不知道?别把你俩那事儿拿这儿说,”许清景在旁边笑完蒋繁星然后对上杨铮,“不过三哥你连手都没拉过,我确实没想到。其实你要真喜欢,该主动主动,也许真能把她留下。”
杨铮仍旧没搭话,但是他心里默默否认了许清景和蒋繁星的想法。毕竟当年一个才十几岁的时候就意志坚定如铁的姑娘,一个看着柔弱实际却宁折不弯的姑娘,梦想在她眼里都泛着光,哪里是他硬要拉手就能留下的。
“其实安夏也说得没错,她在新奉,你俩恋爱还可以,但你现在得结婚,能和她走下去的机率不大,估计她也是想趁着你们还没有情根深种的时候结束现在的关系,以免越拖越痛。”许清景之前就不再管沈安夏叫沈家妹妹,而是改口叫安夏。
“她是不想吊着三哥?那这姑娘确实是人品挺好。”蒋繁星感慨,他其实不介意比自己小的她变成自己三嫂。
杨铮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嘲:“我宁愿她没这么好。”
没这么好,就不会介意吊着他,就不会有原则到知道两个人没戏,便立刻告别,他宁愿被她吊着。
没这么好,他就不会从喜欢到爱上,一爱多年,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心里再也放不下别人。
“哎呀!姑娘嘛,不到处都是?你可别想骗我,我早知道你单位有个姑娘一直追你,听说你都拒绝她几次了都不放弃,考虑考虑?”蒋繁星痞里痞气的。
许清景也道:“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个。”
“诶?对了,容伊之前说认识了个学跳舞的,性格也和沈安夏很像,认识认识?”一说介绍,蒋繁星突然想起来容伊提过那么一嘴。
听到这儿,杨铮嗤笑一声。
“不是,你笑什么?你这笑得我心里发毛。”蒋繁星一副见鬼的样子。
然后杨铮说了今最长的一句话:“老五,我见过很多异性,同事、朋友、烤肉店的客人,包括舞蹈专业的姑娘,你不记得我们学校隔壁就是个艺校?这些年也有很多人追过我,但是这些人,没一个人能比得上沈安夏。”
话说到这儿,不光蒋繁星一个人见鬼了,许清景也觉得有些见鬼。
许清景把头低到膝盖的位置,朝蒋繁星招了招手,蒋繁星顺势也低下头来,两个人在杨铮的膝盖和桌几之间低语。
“三哥这意思我怎么有点不明白?”许清景拿手挡着自己和蒋繁星的脸道。
“我也有点懵。”蒋繁星附议。
“我怎么觉得三哥这意思是之前见过沈安夏?”许清景有个大胆的猜测。
“啊?四哥你是怎么得出这么牛逼的结论的?”蒋繁星满脸不相信。
“你不觉得?”
“我以为你要说这才半年,三哥就喜欢人喜欢成这样。我没想到之前认识啊?四哥你怎么发现的?”
“你记得咱们怎么想起来把楼上姑娘介绍给他的?”许清景问。
蒋繁星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道:“好像有一次去你家,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提到楼上那家人想给女儿找个对象,那沈叔把这件事折腾得前后两栋楼都知道这事儿了。咱们当时还取笑你这邻居来着。”
许清景用力点了下头表扬:“聪明!你记得那时三哥说什么了?”
蒋繁星再次使劲回想,努力从脑海中拼凑出当时的情景:“哦!我想起来了!三哥当时说‘你们不是东跑西颠的非要给我介绍一个?你楼上不就有?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然后你当时还说‘沈家那个姑娘得比你小好几岁,咱们毕业了人才刚上大学’之类的话来着。”
许清景再次点头:“难得你这脑子还能记得这事儿。但你还记得三哥说什么?”
“去你的吧!”蒋繁星完全没有被夸得开心起来,顺着许清景的问题往下想,“三哥好像说什么大差不差什么的,这我忘了。”
“三哥的原话是,”许清景接道,“两家都催婚,相个亲又不差什么,沈安夏毕业了,大家差不多,还说我要是帮忙介绍对象就是邻里之间互帮互助,他就勉强配合我一下。我当时还奇怪,楼上把我们家淹了的那天他全程看在眼里,竟然还让我去给楼上介绍对象?我紧接跟他说,楼上那妹妹已经相了两个了,但是一个都没看上,结果他说‘所以,相个亲而已,成不成的再说’。”
“对对对,但我当时就以为三哥被杨叔催烦了,想随便相个亲结个婚就得了,”蒋繁星十分配服许清景这记忆力,但还是有点不明白,“但是也不能说明三哥早就认识沈安夏呀?”
“三哥刚才还说了什么?”许清景问。
“还说了什么?”蒋繁星反问。
许清景无语,给蒋繁星重复:“刚他说‘这些年’认识很多人,但没人能比沈安夏。”尤其强调‘这些年’这几个字。
“哦对对对,还说他还认识好些艺校的姑娘!”蒋繁星激动。
许清景翻了个白眼:“这话三哥可没说,他就说旁边是个艺校。我想说他和沈安夏才认识半年,他怎么平空冒出一句‘这些年’?而且,以往咱们和他家让他相亲他说什么?不相!不见!不找对象!怎么,听说安夏要找对象,他马上就相亲?”
“也是啊!还是四哥你分析的有道理!但是他之前什么时候见过沈安夏?”蒋繁星佩服地五体投地。
许清景摸了摸下巴:“我琢磨着,有可能是我家被楼上淹了的那次。”
“哦————”蒋繁星一边点头一边拉了个语气上挑语调极长的尾音,“可那都多少年了?那时候沈安夏还是个小孩儿吧?”
许清景算了一下,摇摇头:“也不算小,我记得那年咱们上大二,算起来,安夏那个时候17岁吧,该上高二了。”
“这么多年?这得有五六年了吧!三哥这么长情?”蒋繁星有点怀疑。
“六年,”许清景肯定地说,“除了这件事,他俩应该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原来如此,我才明白三哥为什么这些年就是不找。”
蒋繁星由衷佩服许清景这计算能力,朝他竖起大拇指。
两个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看彼此的眼神甚有深意,在得到了相应的认可后,缓缓起了身。
两脸一起看向杨铮,发现他还维持刚刚那个姿势,似乎根本没发现刚才俩人一起蛐蛐他,就那么一直看着他手里的红酒杯,杯里的红酒连动也没动。
许清景和蒋繁星又十分有内容地对视一眼。
“怎么了?不开心?”此时对面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几人抬头看去,异口同声地喊了句:“二哥。”
段立行看着他们仨非得挤到一边,笑道:“怎么,这么大个卡座盛不下你仨,非得挤一起?”
“大哥还没忙完?”蒋繁星问。
“快了,看你满面红光,玩得不是挺好,找大哥干什么?想喝奶?”段立行逗蒋繁星。
“老五刚才说想舌吻。”许清景笑着调侃。
“和大哥?打不死你呢!”段立行惊。
“我没说!你听四哥逼逼!”蒋繁星急了,声讨许清景,“不是,你刚才跟我那默契地劲头去哪儿了?”
“不影响我告你状。”许清景接着逗蒋繁星。
段立行看着许清景和蒋繁星闹,问杨铮:“这么热闹的气氛你一点都没感染?”
杨铮笑了笑,没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