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好像也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收摊回家还能帮人做了好事。”
这就信了?看他样子不像装的,安蘅暗暗高兴,谢过男人后走到了那木板前,这木板和驴连在了一块,她坐了上去,“麻烦大哥了。”小姑娘也被她爹抱起来放在了木板上,蹲坐在她旁边,还时不时偷看她。
那男人没上来,牵着毛驴的绳子步行。
“姑娘,受伤了为啥不直接在这治?”刚走了没多久,那男人突然转过头问安蘅,“那倒也是,城里郎中贵,规矩也多,乡下郎中划算……姑娘我和你说,庄木埭的刘郎中,医术不比这城里的差多少!”
安蘅还没来得及回答,这男人就自己圆好了因果,听起来还对城里的郎中和那个刘郎中颇为了解,果然,他妻子得了病。
“多谢大哥,这城里郎中是贵啊,之前生个病看了次郎中,抓了次药,钱包就这么空了……”叹了口气,安蘅询问:“大哥,我该如何称呼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却还不清楚大哥的姓名。你叫我阿知就好,这是娘以前给我取的名字。”
边说安蘅边招手让那小姑娘贴着自己坐,从怀里掏出了剩下那个饼,给她掰了一点,剩下的递给男人。
男人连连摆手,“知姑娘,要不得,又不是什么大忙,顺路的事,哎这,哪能再吃你一个饼……”最后还是推脱不过安蘅还是接了过去,“崔荣,知姑娘叫我崔大哥就好了,这是我女儿,崔岁。”
刚刚这小姑娘看起来就像一整个下午没吃东西的,果然又掰了一块还是狼吞虎咽。他俩大概中午草草应付了事,现在正是饭点,送个饼再卖个人情,很值。
她这伤虽然没那么重,但也得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可能还需要定期换药,安蘅恐怕这段时间得留在县北。
“知姑娘,你刚刚提到你娘,她……哈,没事没事……”崔荣随口一问,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打着哈哈,尬笑了几下又沉默了。
安蘅叹了口气,“崔大哥,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娘前些日子刚得病,已经走了……我也没别的亲人,不然也不会麻烦你。”
话及此处,安蘅摸摸岁岁的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崔荣,“实不相瞒,我和娘是几年前遇灾,来到睢江的,一直相依为命,前段时间刚娘走,给我留了她这些年攒的钱,这才被人惦记上……”
安蘅去郎中那治疗伤口,费用绝对不低,如今形势不太好,倒不如直接说明白。她帮岁岁把另外一边的辫子扎好,如果崔荣有异动,就直接掏出匕首挟持崔岁。
崔荣听到沉默了一会,呼出了一口气,“知姑娘,节哀。”低着头,苦笑了一下“我们一家也是最近才来睢江县的,可惜来的太晚,没赶上官府分配地,没钱买不到地,又没门路,城里的那些活也不要我……婆娘也生了病,只能每天来卖卖货,攒攒钱给她治病……”
不过崔荣很快就从低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过日子总归比之前好多了,今天还占了你的便宜,白吃了个饼!”说完他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安蘅放下心来,摸了摸岁岁的小脸,“岁岁让姐姐靠一下好不好?”岁岁清脆的说了声“好!”
安蘅头靠在了岁岁身上,闭上了眼睛,岁岁那两只小手还学着大人拍了拍她。
“知姑娘,到郎中家了。”
安蘅睁开眼,崔荣和岁岁站在旁边,看她醒来又高兴地重复了一遍,“到郎中家了,知姑娘你收拾一下,我去叫郎中。”
趁着崔荣去叫郎中,安蘅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了匕首和钱袋都还在,松了口气,刚刚实在是不够谨慎,但她神经一直绷着,太累了,只想好好眯一会。
安蘅下了车,走到了郎中门口。这时候郎中也来开门了。
这长胡子郎中开了门看见崔荣:“崔老弟,你又来了,弟妹怎么啦?”说着就把门拉开,示意崔荣先进屋。
“刘大夫,我不是为了阿秋来的,是这位阿知姑娘,我在城里卖货的时候碰到的,她受伤了,你快帮忙看看。”
崔荣移开了身体,让刘郎中看到了站在后面脸色不太好的安蘅。一看就是气血虚,刘郎中连忙把门拉开,让安蘅进了屋子。
“姐姐,我之后来找你玩,好不好?”岁岁扭扭捏捏地问安蘅。看到安蘅点头就“咯咯”笑着跑了出去。
崔荣见安蘅进了屋子,对刘郎中点了点头,“刘大夫,那我就先走了,阿知姑娘,等刘大夫给你治好,一定要来我家吃顿饭啊!”
父女两人走后,刘郎中让安蘅给他看看伤口。安蘅撩起里衣下摆露出伤口,刘郎中仔细观察过后,惊疑了一下,“这是剑伤?”
安蘅把那套应付崔荣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刘郎中也没说信不信,摸摸胡子点了点头:“你这伤虽不浅,但这出血和角度,不伤及五脏六腑,不是大伤,我今日先帮你止血,时辰不早了,现在给你缝合伤口,麻劲过了你今晚都别想睡觉,不利于恢复,等明日白天再帮你缝合。”
安蘅回了声好,刘郎中就转身去了旁边一间小屋子,一会出来,手上拿着几株药草,又匆匆拿出捣药杵,就在安蘅面前开始捣药。
边捣边和安蘅说话:“姑娘,虽然明日我会给你缝合伤口,但这伤口处稍有不慎就会起炎症,需要每天敷药,你不是庄木埭的人吧,得在我这留上半个月,药庐就在隔壁,你晚上就在那休息。”
等他捣完药,又去右侧屋子不知道忙什么了。安蘅观察起这间小屋子:整体很干净,家具看起来并不旧,看起来这个刘郎中不是原来就居住于此的人。
院子左侧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刚刚他从那里拿了药草,是药房。那右侧大概就是灶房了。
正想着,刘郎中从屋子里出来,让安蘅先站起,掀开衣摆,先用湿毛巾将伤口处的血痂擦掉,黏糊糊的草药被抹在了伤口表面,用白纱布在腰间缠了几圈,
“我正在给你熬药,伤后气血耗散,需要气血双补,此方用黄芪、党参补气,当归、熟地滋血,这个汤药你这几日都要喝,补补身体,对伤口恢复也有好处。”
刘郎中让安蘅先在药庐休息,他去看着熬药。药庐里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空无一物。
安蘅直愣愣躺在床上,屋里没有点灯,一些微弱的月光从敞开的木门洒进来,让她能勉强看见头顶的屋顶。
到了这里,她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一些不清楚的原因,导致官府认为她爹娘私通外敌,昨晚后也没有好好检查安家,目前“安家小姐还活着”这件事没人知道,不然她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就从城里光明正大跑来了庄木埭。
昨晚的伤口不重,听这郎中的意思,最多休息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要是中间不出问题,等这半个月过去,她就得琢磨离开睢江县,哪怕目前看起来已经不用担心,她的身份总归是巨大的隐患,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安家作为本地有名商户,自然是雇有专业的护卫长期保护,但面对昨晚的那些人,却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爹很想让大哥考取功名,但他从小就爱习武,也给他找了个本地很有名气的武学师傅林师傅教他练武。安蘅曾经偷偷摸摸跟着练过一段时间,只有真的接触练习过,才能发现林师傅厉害之处。
但昨晚那些人,安蘅怀疑他们随便一个就能打败林师傅,速度、招式,每一个人都配合的很默契,这些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而且绝对不是一般的杀手。
昨晚遭遇之事大概不是睢江县内的人所为,若是睢江县内人策划,就轮不上其他县的人连夜赶来睢江县,到这时才给安家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好让百姓的注意转移。
安蘅冷笑了一声,安家虽是富商,但富得不过,也没有和官员过多来往。如何通敌,拿什么通敌?
即使安蘅觉得这个名头再离谱,其他那些普通百姓不会懂,他们不了解安家,只知道通敌是大罪,这种行为是会被唾骂的,那安家被灭门也属于是活该。对于幕后之人来说,这就够了。
“阿知姑娘。”
安蘅朝门口看去,刘郎中端着两个碗就站在门口。“这是我今日剩下的,我热了热,我想你应该是没好好吃饭,这药汤得在胃里有食时才能服用,你先把这粥喝了,再服用汤药……”
将米粥和汤药喝完,安蘅感觉整个身体暖烘烘的,听着刘郎中在门口嘱咐了许久“要早睡,精神气也很重要,明日还得做缝合的治疗”,还给安蘅留下一盆热水才离开。
安蘅用热水洗去脸上的脏污,避开伤口稍微擦了擦身体,长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虽然今晚只能穿着脏衣服,但此刻她不在意这些,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知知,娘亲在这里……”娘亲就站在前面唤着安蘅的小名,安蘅试着往前走,越靠近,娘亲的脸就越清晰,直到娘亲忽然对着她大喊一声:“安蘅!”
这一下把安蘅从梦里惊醒,她睁开眼猛地喘了几口气,盯着上方看不清的屋顶,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