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下午的骑术课刚结束,马场的风还带着干草和马汗的味道,吹在汗湿的皮肤上凉丝丝的。言兰因扶着马厩的柱子,腰酸背痛得像被拆了重组,鬓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黏糊糊的难受。她闭着眼想歇口气,手腕突然被人拽住——常宁希晃着她的袖子,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发梢的碎毛跟着动作轻轻飘,撒娇的调子甜得发腻:“兰因~咱们说好要去首饰铺的,你可不能反悔!”

    言兰因看着她这副“你不陪我我就哭”的模样,心里把“后悔”两个字翻来覆去念了百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两人熟门熟路地绕到宫墙根的小角门,常宁希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铜钥匙,“咔嗒”一声打开门锁,还不忘回头比了个“嘘”的手势,连守门侍卫的衣角都没惊动——显然是早把出宫的路摸得门儿清。

    出了宫,东市的热闹瞬间裹着烟火气扑过来。夕阳把青石板路染成暖金色,糖画师傅手腕一转,熬化的糖丝在石板上拉出亮晶晶的弧线,转眼凝成只蹦跳的兔子,引得围着的小娃拍手叫好;布坊的伙计举着粉蓝的花布吆喝,声音脆生生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街边馄饨摊的汤香,勾得人肚子咕咕叫。常宁希深吸一口气,中午少吃的几块糕点早抛到九霄云外,拉着言兰因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像只刚出笼、连路都走不稳的小鸟。

    言兰因正跟着她看街边的小泥人,眼角突然瞥见一辆乌木马车从对面驶过——帘角绣着言府的缠枝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式。她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指尖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马车的轱辘声走远,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

    “哎!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东齐来的稀罕物,隔着大海漂来的!”一个小贩的吆喝声突然炸响,言兰因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先炸出一道机械音,吓得她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那个那个!你右边那黄毛手里拿的!快买下来!别被别人抢了!】

    系统9263平时装死装得比谁都像,这会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机械音都带着点颤。言兰因顺着它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个穿打补丁灰布衫的少年,头发泛黄得像枯稻草,看着营养不良,怀里捧着个黄铜镜,被小贩推着往路人跟前凑。那镜子边缘磨得发亮,镜面蒙着层薄灰,映出来的人影模糊不清,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别说“稀罕物”,连街边三十文一个的新镜子都比不上。

    “这枚镜子我想买下来。”言兰因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毕竟系统难得这么急,说不定这破镜子真藏着什么猫腻。

    小贩先是一愣,上下打量她好几圈:青布衫浆洗得干净,领口绣着细巧的兰花纹,气质不像普通百姓。他顿时喜笑颜开,眼睛都眯成了缝,搓着手说:“这位主顾好眼光!这镜子可是东齐皇室用过的,只要三两银子,您就能带回家!”

    言兰因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皇室用过的,怕不是昨晚刚从哪个旧货摊收来的。她没戳破,掏出银子递过去,伸手就要接镜子。

    “且慢。”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像冰珠砸在玉盘上。言兰因循声抬头,夕阳正落在来人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逆光里只能看见个挺拔的轮廓。等那人走近,她才看清——一身正红锦袍,领口绣着暗金云纹,腰间挂着块暖玉,光泽温润得能映出人影。最妙的是一双含情眼,本该带笑,却冷得像结了冰,扫过她时,那股寒意差点让她打个哆嗦。

    “这件物品我没同意要卖。”他转头看向那黄毛少年,语气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还没落魄到要靠卖这个度日,胡闹。”

    黄毛少年头埋得更低,手都在抖,赶紧把镜子递过去,乖乖站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活像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

    言兰因心里的辩论细胞瞬间苏醒——三两银子都掏了,哪能说不卖就不卖?可她还没开口,脑子里的系统突然疯狂警报:【别轻举妄动!危机!危机!这个人一出现,我的数据就乱弹,比看到镜子时还强烈,太危险了!】

    她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里吐槽这系统平时不吭声,一遇到事就危言耸听,可看着红衣男子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乖乖闭了嘴。直到那少年被带走时偷偷冲她挥了挥手,她指尖都蜷起来了,才硬生生把比耶的冲动压下去,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这场小风波过后,言兰因惦记着常宁希,赶紧往首饰铺赶。刚到门口,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常宁希站在铺外,腮帮子鼓得像含了两颗糖,脚在地上轻轻跺着,连鬓边的珍珠簪都晃悠,一脸“谁惹我我就炸毛”的怒气。

    “阿希,你怎么还在店外?”言兰因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常宁希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声音都带着点颤:“刚刚有几个人在店门口打架,我想着劝劝,结果他们谁也不理我!等我回来,那小厮竟说今日客满,让我来日再来!”

    言兰因差点笑出声——这位公主怕不是忘了自己穿的是杂役的灰布衫,没带护卫,还敢上去劝架?没被误伤都算太子的暗卫躲在暗处给力。可看着常宁希真生气了,她还是憋住笑,哄道:“说不定是真客满了,咱们下次挑个早时辰来,反正这铺子又跑不了。”

    好说歹说把常宁希哄得点头,让雀芍送她回宫,言兰因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软乎乎的,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轱辘声,越来越近。她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车轮碾过青石板,溅起的小石子打在路边的陶罐上,“哐当”一声响。眼看就要撞上来,她吓得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嗖”地窜出来,胳膊一揽就把她抱到旁边。力道不大,却很稳,带着点淡淡的墨香。言兰因还没反应过来,那马车就没停,反而转了个弯往西街去,夜风掀起车帘,露出个绣得工整的“言”字——是言府的马车!里面探出半张娇俏的脸,江霜初冲她挑了挑眉,眼神里的挑衅像针一样扎人。

    言兰因的手心还留着暗卫抱她时的力道,心跳得又快又乱。她想起前日收到的家书,言夫人写着“知儿,为娘甚是想念你”,可这想念,就是让侄女坐着言府的马车来撞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仰头看天——夜空中没什么星星,只有月亮孤零零挂着,像她一样。

    等她回神,救她的黑衣男子已经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云真派来的暗卫。天色渐渐暗了,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着万家灯火,可她心里却凉飕飕的。正想抬手擦眼角,头顶突然多了一片阴影。

    她抬头一看,云真站在面前,手里举着把青竹柄的油纸伞,伞面印着淡蓝的铃兰,雨丝正细密地打在伞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像小声的安慰。原来下雨了,她竟没察觉,还以为脸上的湿意是眼泪。

    “你把雀芍派去送公主,一个人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没有伞。”云真的声音比平时软了点,像被雨水泡过,没那么冷了。她手里的伞悄悄往言兰因这边倾了倾,自己的肩膀都露在雨里,衣料被打湿,贴在肩上,勾勒出清瘦的线条。

    “我不会找不到路的。”言兰因小声说,没提自己没伞的事——她确实没带,也没想到会下雨。

    云真看着她,眼里的冰化了点,像融了的雪水,轻声说:“我担心你。”

    这四个字像羽毛,轻轻拂过言兰因的心尖,让她瞬间红了眼眶。她转头看向云真,憋了半天的话终于忍不住:“大人,你在道观时,我很想你,也很担心你。”

    “是吗?”云真轻笑,嘴角弯了弯,“怪不得道观的知了那么吵,原来是你在想我。”

    “大人!”言兰因急得跺脚,脸颊发烫,心里却甜滋滋的,像含了颗糖。

    雨慢慢变小了,“滴答”声越来越轻,最后停了。云真收起伞,青竹柄上沾了点雨珠,她看着言兰因,突然说:“兰因,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言兰因好奇地问,眼睛亮晶晶的。

    夜色渐浓,远处的灯火变得朦胧,映得云真的脸格外柔和。她顿了顿,轻声说:“若你在此次夏试取得前三甲,我便告诉你。”

    言兰因愣住了,手指攥紧了衣角,小声问:“那……若我没取得前三甲呢?”

    云真没回答,只是引着她往前走,油纸伞被她扛在肩上,发梢的水珠滴下来,落在衣领上。言兰因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想起方才雨打在她身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又赶紧松开,小声说:“大人,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云真的眸子暗了暗,叹了口气,声音软了点:“若是时机到了,无需我讲,你亦了然。现在告诉你,又有何用?”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轻轻响着,混着远处的虫鸣,却一点都不尴尬。到了右相府,院门口的铃兰被雨水打湿,花瓣垂着水珠,像刚哭过的模样。雀芍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两人一起回来,眼睛都睁大了,赶紧上前递过披风:“小姐快披上吧,夜露凉,别着凉了。”

    言兰因接过披风,被雀芍扶着往连玥居走,快进院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真还站在原地,手里扛着油纸伞,月光落在她身上,白衣像泛着光。她张了张嘴,想说“大人也快回去吧”,最终还是只挥了挥手。

    回到房间,言兰因让婢女们都退下,把烛火熄了,躺在床上,在脑子里喊:“9263,你在吗?”

    【在呢在呢!主人你终于想起我了!】机械音带着点委屈,像被冷落了的小机器人,【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言兰因翻了个身,问:“今天那镜子是怎么回事?你突然让我买,又说红衣男子危险。”

    【那镜子是命定之物的感应!我今天扫描到它的时候,数据突然跳得很厉害,确定是和任务有关的!】系统的声音变得激动,【不过那红衣男子一出现,我的数据就乱了,暂时查不到他的信息,只能确定他很危险,主人你以后别惹他!】

    “命定之物?”言兰因皱了皱眉,“那没拿到镜子,会不会影响任务?”

    【这个……我也不知道。】系统的声音弱了下去,【不过我在资料里找到个探寻方位的法子,正在摸索,等弄明白了就能找到镜子了!】

    言兰因叹了口气,又问:“那命定之人呢?今天除了红衣男子,还有谁有特别的气场吗?”

    【没有哦!命定之人的气场会很强大,和普通人不一样,今天遇到的人里,只有那镜子有感应,其他人都很普通。】系统顿了顿,又补充,【主人你别担心,天道的任务不会无解的,咱们慢慢找就好!】

    系统的声音渐渐安静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虫鸣和自己的呼吸声。言兰因盯着床顶的纱帐,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帐上织出细碎的银纹——这银纹像极了现代家里水晶灯的光,那时客厅大得能跑马,餐桌永远摆着切好的澳洲牛排,刀叉被保姆擦得发亮,可母亲的座位永远是空的,电话里只有“忙着谈项目”“下次给你带礼物”的敷衍,连她生日都只让助理送了个昂贵却不合心意的玩偶。她伸手碰了碰帐子,指尖传来的凉意又让她想起言府的小院,藏在最偏的角落,而母亲家书里的“吹儿要乖”比这月光还虚。

    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她好像都抓不住一点真心的亲情。是自己哪里不好吗?为什么母亲们都不愿多看她一眼?鼻子又酸了,眼泪差点滚下来,她忍不住起身,赤着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雨后的凉意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噤,胳膊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院子里的铃兰在月光下泛着白,像堆着细碎的雪,突然就想起云真举着伞的样子。

    好像……也不是没人惦记她。

    言兰因吸了吸鼻子,把那点委屈压下去,直到指尖冻得发凉,才赶紧关窗钻回被窝。可还是觉得那股凉意顺着毛孔钻了进去,连打了两个小小的喷嚏。

    翌日清晨

    晨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案上的青瓷茶盏里,映得茶水泛着暖光。云真坐在对面,指尖捏着一卷书,晨光落在她的发梢,染了层浅金。她抬眼看向言兰因,轻声说:“皇上说你既是公主伴读,往后难免要接触宫中事务,让你多学学规矩,还提了要让你回言府住,派教习嬷嬷去教。”

    “什么?!”言兰因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手里的桂花糕都忘了嚼,碎屑掉在衣襟上都没察觉,“我在宫里也没出错啊!再说回言府……”她想起言夫人的冷淡,话都咽了回去,心里像被堵了块石头。

    云真放下书卷,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伸手把她衣襟上的糕屑拂掉,动作自然又温柔:“我已经求了皇上,说你是我选的伴读,理当由我来教。”

    言兰因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不用回言府,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她赶紧起身行礼,眼睛亮闪闪的,像落了星光:“多谢大人!您太好了!”

    “傻样。”云真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你是我带的人,哪能让你被这些规矩难住?”

    言兰因看着云真,突然觉得,就算没找到所谓的“命定之人”,能留在云真身边,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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