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转移到营养舱后，乐秩揉了揉眉心，坐回沙发上。

    沙发另外两边，两人依旧在大眼瞪小眼。只是059稍稍有些不稳：

    “违规者排位你确定没记错？”

    温冷笑。

    “......不愧是一个娘生的，濒死都一个路子。”

    “温。”

    少年转头看向医生。

    乐秩疲惫地说，“192的药你帮他领一下。”

    “不要。”

    “再说一遍？”

    温：“你跟我走，我考虑一下。”

    乐秩：“059。”

    “乐！秩！”

    温怒起，直接把医生按倒在沙发上，一手摁住他的喉咙，迫使他仰起，露出漂亮的下颔线。

    “你该......走了。”

    医生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安抚性地握住少年的手腕。

    “我不——”

    虚空中乍开一道裂缝，诺亚的声音传来：

    【即将回收002号高危物品：堕天使。】

    一向无法无天的少年一点点被抽离，竟无法挣扎，只冷冷地盯着乐秩。

    医生突然握紧手中的手腕，力道大到像要把它握碎。

    他在那一瞬间赢过诺亚，将人拉回自己怀里，堵住了少年吐不出好话的嘴。

    他吻的一点也不温柔，更像撕咬，殷红的血一点点渗出，鲜艳而温热。

    良久，乐秩舔去少年唇上的鲜血，淡声说：

    “等你哪天不高危了，我带你走。”

    诺亚似乎恼羞成怒，再度将少年拉离。

    这次，温舔了舔唇，不自觉间笑得毫无顾忌。

    他张开纯黑羽翼，向医生挑了挑眉，没入虚空。

    059全程缩头蹲地。良久闷闷道：“结束啦？”

    “嗯。”

    059猛跳起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

    “不听不看不该知道的东西是种美德。192留这儿了？”

    医生倚在另一边，难得懒散说：

    “温揍得太狠了，诺亚补偿他提前出狱。”

    “我倒觉得，他俩一拍即合。一个正好来见心上人，另一个正好偶遇心上人。”

    乐秩挑眉：“哦，那挺有缘，192的药给012吧。”

    059：“一时说不清，但我劝你不要。”

    乐秩也不好奇，只是点了点头：

    “三天一剂，停药最多撑七天。”

    059接过一盒子针剂，皱眉问：“就不能治愈吗？”

    “精神体完美复刻原身体，除非他身体能痊愈。在这儿，最多只能防止发作，一直用药就与普通人无异——硬要说也算一种治愈。如果想，他甚至可以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发作，就是容易玩脱。”

    乐秩意有所指道。

    059敲了敲脑袋叹：

    “在今天之前，我是不会相信有人会这么‘玩’命。现在，我信。现在的年轻人哟......”

    乐秩垂下了眼眸。

    方舟九年12.20，仲裁者休息处，联合议会厅，二楼32号休息室。

    “SEC--192，你也知道这不合规矩。”

    青年随意地抱臂倚墙，纯黑制服上金色袖扣碰撞轻响，金线绣成的编号微光闪烁——

    SEC--011。

    “老大知道。”

    “我们首席啊。”

    青年漫不经心的眼里滑过一丝笑意。

    少年纯当看不见，简明道：

    “备用计划人选能换吗？”

    “人选，理由。”

    “我比012更适合调整容错率。我排位靠后，在诺亚的危险系数评价中不高，且经常违规，不显得突兀。还有，”

    少年偏头笑了笑，“我更不稳定，更有利于‘制造容错’。”

    静默半晌。青年忽而牵起唇角。

    “我无法反驳。可是前期准备中加工的代号只有SEC--012一个。”

    “那就换一个012。”

    青年看着少年丝毫不见狂妄的桃花眸，挑眉，最终道：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连我们不近人情的首席都同意了不是么。”

    他一字一句道：

    “但是，确保你够格；以及，你们都不会死。”

    少年闭了闭眸。

    “二十多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几年么。”

    方舟九年.12.25, 蝴蝶计划——逃离方舟行动。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检测异常”】

    【R62305仲裁失败，仲裁者INC--003】

    【R62316仲裁失败，仲裁者INC--008】

    【E50154仲裁失败，仲裁者SEC--012】

    【N48912仲裁失败，仲裁者SEC--066】

    【N26541仲裁失败.......】

    【检测异常】

    【A137副本出现不可控因素，副本即将关闭——】

    【C099副本主NPC已失控——副本强制关闭中——】

    【L347副本玩家逃逸，副本裂缝——无法修复，强制关闭——】

    【C122副本......】

    【累计失控副本数达1/2】

    【WARNING!核心副本检测到入侵！WARNING.......】

    【正在召集初代维护员】

    【异常数据清除中，进度：玩家26554/9231579 】

    “诺亚，审判。”

    【未检测到审判触发点】

    一声嘲讽的轻笑消散在苍茫雪原上。

    他抬起素来冷淡的眉眼，此刻尽是压抑已久的张扬肆意。

    “遵循审判法则第001条。谁是首席仲裁者，Noah？”

    【......审判开始】

    “我审判，初代维护员INC--001，归属.......”

    他说了几个字。

    风雪刹那间停止呼啸。

    寂静的雪域里，不可置信、愤怒、疯狂犹如蛰伏的巨兽，呼吸急遽却被冰冷的数据死死压抑——

    最终祂只能吐出四个字：

    【审判失败】

    【请立即离开核心副本】

    核心副本第二出入口瞬间洞开。

    【INC--001，清除其他入侵者】

    INC--001转了转中指上疯狂闪烁的银戒，嘴角的笑意不减，和气死人不偿命的某人极其相似。

    “Noah，你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人类的情感了吗？”

    【凌！你怎么会——你竟敢——警告！立刻清除入侵数据！】

    他说，“审判失败有代价不是么——我暂时想活下去，所以，开始了。”

    “......Noah？”

    他猛地转身，显然没有预料到女子提前到来。

    “童谣！守好门！别过来——”

    她制服染血，踉踉跄跄，暖棕色的瞳眸震惊而茫然。

    “为什么会是，Noah？”

    就在这停滞的几秒内，核心副本出入口应声溃散。

    “我们赢不了！他去，那是因为有人在等他！你去就他妈是送死！！”

    “与你无关。”

    再次听到不知听了多少遍的四个字，靳银华颤抖着，第一次突破长久以来的界限，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

    他小指上的银戒碰到了对方的银色项链，微光隐隐闪烁。

    措不及防之下，靳银柯向前踉跄几步，下意识撑住小木屋的外墙，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靠近他。

    他看见他绯红而妖冶的眼尾，颤动的小痣，发白的唇；感觉到他柔软的发丝，温热的呼吸，如此鲜活热烈。

    风雪呼啸，战斗嘈杂、血腥哭喊忽而远去了。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

    如此一致的固执。

    靳银华平静下来，松了手。

    “别死。”

    他好像做出了让步。

    他面无表情，凝视着墨蓝色的眼眸，说，

    “我不准你死。”

    靳银柯动了动唇，脱下制服大衣笼住单薄的少年，顺势克制地靠近对方的侧颈，仿佛虚虚交缠一瞬，又分开。

    然后他转身走进风雪，单薄的衬衣翻飞着，走向使命。

    靳银华攥紧衣襟，笑起来，越来越大声。

    他没听清，但他好像说了一句，

    “等我回来。”

    核心副本第二出入口。

    “啧，012怎么又是你个冤种啊......咳咳！”

    “别说话。”

    “活不了啦，你被火龙烧烤厄运诅咒剑气横扫阴灵缠身试试？”

    她形销骨立，半身陷在雪地里，倒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一角。

    在雪丘另一面，数不清的魔咒异兽、仙侠妖鬼、刀剑枪炮仅剩残影，数不清的身影倒下又爬起。

    血，泪，呼喊，愤恨，徒劳，荒诞，归于消亡；

    生命还是数据，彻底消亡。

    “我是最后一站.......没法再转移了，对不起咳咳.......”

    靳银柯垂眸遮住眼里的神色，握住了女孩的手腕，银镯和项链同时开始闪烁。

    女孩的手腕上，一片青色羽毛的印记迅速消解，随后出现在靳银柯的腕骨内侧。

    “核心密钥......等下一次......”

    女孩的躯体无力滑落，瞳孔扩散，却不肯闭上眼睛，就这么看着他，看着这片澄净的、虚假的天空。

    ——直到一点点分解成荧蓝的数据，淡去了痕迹。

    【检测到长驻玩家LWE458631已消亡】

    靳银柯闭上眼睛。

    那边混乱的呼喊清晰入耳。

    “你他妈清醒一点，别被控制啊！”

    “红桃？！为什么——”

    “撤退？我去你的诺亚！！”

    “来啊，老娘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

    “那边出入口提前关了！谁来帮忙撑一下这个，还有十几个没出来咳咳......”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他睁大恐惧的双眼，却以身作盾，死死挡住出入口核心所在。

    一只手硬生生接住箭矢，鲜血顺着伤痕浸润了箭尾，顺着青羽印记滴下。

    靳银柯垂眸道，“我来。”

    “谢谢，谢谢......”

    他勉强笑了笑，一点点化作荧蓝光点。

    “对不起啊，我本来就活不久了......守好门，下次......”

    【检测到仲裁者SEC--107已消亡】

    靳银柯甩出最后几张卡，用剑，用枪，用身体，挡住了一道道激光，一群群怪物，一阵阵炮轰......

    他大喊，“别过来！我一个人就够了！”

    “喂喂开什么玩笑！”

    “咳咳我说第二道门怎么还开着，居然被你救了，太掉价了012......”

    “兄弟撑住！我来帮你——”

    【检测到仲裁者SEC--034已消亡】

    【检测到长驻玩家KAU234564已消亡】

    【检测到......】

    漫天鲜血，满目蓝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仲裁者SEC--012，外部数据损毁率69%，内部数据损毁率42%】

    【检测到异常数据】

    【嘀.......判定为濒临死亡，数据紊乱所致，无危险】

    【该数据开始消散，1%，2%，3%......】

    蓝光，是什么呢。

    原来生命是可以量化的啊。

    不准死。

    不能死。

    蓝色的......CoCktail。

    【嘀——执行最高指令】

    【即刻起，所有数据强制冻结，进入休眠】

    方舟九年.12.27，蝴蝶坠落。

    【副本损毁率：62%】

    【清除仲裁者数据：51%】

    【清除玩家数据：80%】

    【*逃逸数据总计：111

    仲裁者：21

    长驻玩家：31

    普通玩家：59】

    【方舟即将进入休眠，预计时长：蓝星260天】

    【所有数据同步休眠】

    2194.6.17，方舟十年。

    【方舟重启中】

    【副本重新开放率：70%】

    【新增副本：512】

    【仲裁者数据第一批已全部唤醒】

    【长驻玩家数据第一批已全部唤醒】

    【正在重新邀请玩家】

    【嘀.......】

    【检测到仲裁者SEC--192已消亡】

    【检测到仲裁者SEC--012已休眠】

    【检测到仲裁者SEC--012已苏醒】

    【WRONG......基因核实中......重合度11.012%，不符.......WRONG.......】

    【已核实】

    【检测到仲裁者SEC--192已休眠】

    【检测到仲裁者SEC--012已逃逸】

    【数据生成中.......】

    【玩家NFJK134581，姓名：靳银华】

    【目前进度：1阶】

    【——诺亚欢迎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少年睁开了潋滟的桃花眸，银戒消失，手中的银链黯淡无光。

    他轻轻启唇，嗓音微哑。

    “蓝色CoCktail，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