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站在花厅里的少年，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看到凤回下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眉头就皱了起来。
凤回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声说：“不好看了是不是？”
说完愣了愣，许久没见后，头一句竟然说这个？
司景问：“又伤了？”
“打仗么……哪有不伤的。”凤回有些惆怅，“不过我问过郎中，他说会慢慢淡下来的。”
司景咳了一声，把头偏向一旁，“无所谓。北地没什么好药，如何能淡下来？”
凤回心想，都无所谓了，还在乎用不用好药吗？可见是说谎。
不过，能见到这个人，和他说说话，凤回就是高兴的。
她讲了好些战场上的事，也讲兵营里大伙儿如何相处，司景只是默默地听，好一会儿才问：“你就打算一直呆在那里了么？”
凤回赶紧摆手，“不是的，我想拼杀几年，求一个功成名就，然后就回来，咱们……咱们……”
司景又皱眉，“几年？你已经十七了。”
京中女儿，大多十七出嫁，凤回这样的，本来就是异数。
她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襟，“那你怎么想呢？你愿意等我么？”
司景忽然笑了笑，“从来没有人说，要我等。”
凤回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坠，她知道母亲很多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是真的。
没有大户人家愿意自家孙子娶这样的孙媳妇儿，他们只在乎女人能不能操持家务，能不能把夫君的妾室们孩子们管理得妥妥当当，更没有大户人家的公子，愿意等一个女子等很多年，何况司景向来骄傲。
深吸一口气，她下定决心，“实在不行的话，我求母亲去一趟司家。我们的婚约就算是作废了。”
司景又一次皱起眉，“什么？司家若是毁约，如何在大楚立足？”
凤回愣住，她是说错话了么？
司景道：“以后你是要嫁进司家的，一定要记住‘谨言慎行’四字，即使在边关也是如此，如今陛下身边并非全都是忠臣良将，云家司家，想要长长久久，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明白么？”
凤回懵然点点头，过一会儿忽然有了些许笑容，“阿景，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不要胡说，我们虽有婚约，但毕竟没有成婚，这种话叫外人听去，只会说你不够庄重。我们司家的孙媳妇儿……”
“知道了知道了，司家的孙媳妇儿，必须得又庄又重。”
这下轮到司景懵，“又庄又重”，这是什么说法？
对上凤回的夹着笑意的目光，司景知道，自己这是被调笑了。
“真是胡闹。”他不大高兴，“我走了。”
“不再多说一会儿话了么？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你不想同我说说么？”
司景停步，想了想道：“京城里歌舞升平，我又去了好几次宫宴。”
凤回讶然，“国库不是空虚么？边关驻军的饷银虽然发着，但百姓们好些都吃不起饭，得冒着风险出关讨生活，听当地衙门说已经数次上折子请朝廷拨款，都没有批过，怎么陛下还能一次又一次地办宫宴？”
司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最好还是回京。”
凤回摇摇头，“我还得再呆上几年，挣些功名。”
司景嫌弃得很，“虽然将军府没有男子，但你嫁到司家，司家男子自会打拼争取功名，何须你在前头冲锋陷阵。”
凤回严肃起来，“阿景，你可以不想娶我，你也可以觉得我容貌毁了不好看，但你不能在这件事上嫌弃我。司家挣的功名，和我自己挣的不一样，我是云家最后的希望。”
司景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抬步离开。
这一次凤回没有留，鼻子却是一酸。
她喜欢司景，希望能嫁给他，可她有自己的底线，司景若是不理解，她亦能接受。
将军府外，司家的马车已经等待多时，司景上了马车后，直接回家。
才换了衣衫，外面就传来小厮的声音，“小公子，老爷让您过去一趟呢。”
司景点了点头，脸色不太好看，缓步出去。
进了书房，他对着司游躬身行礼，“父亲，儿子回来了。”
司游站在书架前，手中拿着一卷书细读，头都不转，随性问：“说了么？”
司景摇摇头，才反应过来父亲看不到，赶忙又说：“没有。”
司游“嗯”了声，忽然反应过来，抬眼看向他，“没有？”
“是。”
“那你去将军府那么久，做什么去了？总不见得是同那丫头聊一聊塞外风光吧。”司游嗤笑一声。
司景的神色沉了下去，自然他低着头，没人能看到，“父亲，儿子以为，这桩婚事不该退。”
“怎么忽然变卦？先时在你爷爷跟前儿，不是口口声声说宁可死，也不想娶一个粗人吗？”
“那时候儿子还没想明白，现在想通了，这桩婚事，儿子可以接受。”
司游翻了一页书，闲闲道：“可现在我觉得无法接受了。云山不可能恢复正常，她一个丫头片子跑去军中瞎胡闹，和那些男人吃住在一块，司家男儿怎么可能娶这样的女人过门。不过这件事为父确实思虑不周，她刚回来，你就回去和她说退婚，不大合适。”
司景加重语气道：“父亲，儿子不想退婚了。”
“去吧，这件事不必再商量。三日后你再去一趟将军府，只要安抚好那丫头，我们这边再施施压，云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司景还想说什么，司游一挥手，旁边的小厮赶紧上前来，将小公子“请”了下去。
国公府如今到底是司游说的算，司景的意见，似乎从来都不重要。
三天后，马车再一次载着司景到了将军府。
凤回正在练枪，听到司景来了，她没有停下来，而是老老实实练完一整套枪法，才回过身，笑吟吟地问：“怎么不去花厅坐坐？”
司景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从红缨枪上挪开目光，淡淡地道：“你现在杀气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