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觉得自己一直在紧绷的那根弦终于要濒临崩溃了，连带着他的情绪一并溃堤。

    萩原研二今天本来是接了上头的任务灭老鼠的，一切本来跟平常毫无翼区别。只是听到了一些轻微的极力想要隐藏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的认为是没有清剿完的漏网之鱼，便按照往常习惯性地地去追击。

    身体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他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那个可疑的身影。手枪上了膛，萩原研二十分顺畅地将那副罪恶的手枪抵在了那人的太阳穴上。

    那人比他略低一些，大概一米八的样子，不过天本来就比较黑，他也没有计较。霓虹身高高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见。

    但是他丝毫不记得刚刚除的那一伙人里头有这么高的，不过萩原也不会去关心，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反正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在意的呢。

    被枪顶着的人似乎没有跟刚刚除掉的那些人一样被吓到发抖，只觉得他身体紧绷，除此之外甚至生不出什么非常强烈的求生欲望。是觉得自己已经逃不掉妥协了吗？

    萩原研二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是爱多想些什么，他轻微皱了下眉。

    这可不行萩原研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现在可是身处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黑衣组织里，多余的情绪反而会害了他自己。

    他应该开枪，杀掉这个最后的“老鼠”。只要痛快给对方心脏处开上一枪，余下的什么也没有了，对方也不会死的太过痛苦。萩原研二眯了眯眼，他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就在他将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萩原研二借着微弱的灯光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部轮廓。他失神地盯着那个身影，枪被缓缓放下。“小阵平？”

    那头卷毛，那双眼睛…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出…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四年前窦然消失地不见一点踪影的——他的幼驯染。

    …怎么会！

    萩原研二的鸢紫的眼睛微微瞪大，刻意冷峻的面孔也被陡然而来的情绪带动地生动起来。但他反而很快就开始怀疑起来。

    那是真的松田阵平吗？不是梦，不是伪装，活生生的松田阵平吗！他是出现幻觉了还是终于疯了？

    他曾经发现松田阵平消失不见后第一时间去了松田阵平的家里，不可置信的是，好像所有人都不记得松田阵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只有松田阵平的父亲且至今未婚。

    似乎只有他的记忆留下了小阵平，有关于松田阵平的一切，似乎都那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反倒是松田阵平本来就不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

    这可能吗？像是松田阵平这个人是他幻想的、虚假的，不存在的幼驯染，一切反而是一场漫长的梦，没有关于松田曾经存在的证据了。

    但萩原研二显然不信，他后来上了警校。毕业入职成为警察后，为了方便调查到哪怕一丁点关于松田阵平的消息，可惜都无济于事。什么都没有。

    久而久之，久到萩原研二快要麻木到记不得跟松田阵平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有那么个模糊的印象...久到他踏入黑衣组织成了其中的一员。

    ——然后在黑衣组织的一次任务中，遇上了他。

    松田阵平。

    但，那是不是真的松田阵平，他又不敢确认了，自从那件事①过后，萩原研二没有了那种勇气，不敢说是什么因故的恐惧与思念汇聚一起，使萩原研二不敢去确认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松田阵平。

    他不是直觉系，没有松田阵平的敏感的直觉感官，仅靠一点点洞察，又加上不敢确认，他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

    ??又或者，这是组织发现了他仅存的那一丝良知，想要彻底掌控他做的陷阱？

    不是真切的糖果，而是糖衣包裹的毒药。不仅还因为自己的怀疑，还有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黑衣组织。

    它庞大到难以连根拔起，连境外的FBI和公安都难以窥探其全貌的乌鸦组织。闻风丧胆、血腥残忍，一度是他的冠名词。

    他不知道黑衣组织是否已经怀疑起他，他也不敢赌。萩原研二心中的猜测转了又转，挣扎了片刻，他又举起了那副手枪。

    “不对，你不是小阵平，你究竟是谁。”他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对方的太阳穴，松田阵平背对着他，他也看不到松田阵平的神情。

    所以他觉得这样也好，省得下不了手。他不是真的松田阵平，萩原研二这样催眠着自己，指尖轻微挪动，快要掰动手枪。

    ·

    松田阵平觉得头疼，这个一身黑衣行头浑身恐怖分子气息的萩原研二显然不是他印象中的幼驯染。手枪又回到了他的太阳穴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对于萩原研二的那张脸...算了。

    没办法，自从他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后，就连幼驯染突然大变样马上给他来一枪子他都能坦然接受了。总不能这还能不能是他自己世界里吧？

    不过现在的境况也容不得松田阵平想东想西，换句话倒不如说松田阵平现在处境尴尬，十分艰险。这种性命被捏在熟悉又陌生的萩原研二手上的感觉有点糟糕，他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不留神会被这个黑萩原研二给一枪崩了。

    但松田阵平突然想起，萩原那短时间的怔愣不也是假的，或许有戏？毕竟这至少说明，萩原研二还没有坏到一言不合就毙了他，应该还有机会。

    本着横竖都是死，不如试一试单车变摩托的原则，他试探着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萩（hagi）？”

    “……”察觉到手枪被对方放下，松田阵平顺势转头，意外地撞上了那双异常温柔的眼眸，那双眼眸太过温柔沉静，以至于生出快要让松田阵平溺死的错觉。

    萩原研二扔掉手枪，径直扑向了松田阵平，松田阵平踉跄接住。他被萩原研二反抱得紧紧的，紧到像是害怕眼前人下一刻突然消失了一样。

    “原来是小阵平啊。”

    那是一种平静到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的，但松田分明感觉得到的——萩原研二在此刻终于放松了。

    像是在浩瀚大海上颠覆多年的孤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