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你们在偷看，别躲了。”
蘅湘拉着青菀仙子正要溜，就听见天尊的声音不轻不重地飘过来。
她头一抬要现身，却被青菀仙子一把拉住，摇头使眼色。
被人抓现行多少是有些丢脸的，何况对方还是天尊，能躲则躲吧。
蘅湘大概从青菀仙子的表情里读出这么个意思，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缩在嘲风后面。
“天尊走了，都下来吧，有事说。”
这次却是焱迟的声音。
蘅湘这次乖乖地再也不动了，甚至还设置了一个隐身障，将她和青菀仙子圈住。
焱迟都要气笑了，他这双眼睛，红莲业火里淬过，没有什么迷障能在他眼前耍花招。
当下指尖轻微一弹，一簇青色灵光如穿花蝴蝶一般，划过一道曲折蜿蜒的弧线，窜入嘲风锃光瓦亮的额头。
嘲风铜铃双目瞬间亮起金光，身子也震颤起来。
躲在嘲风身后的蘅湘忽觉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眼前这个家伙忽地浑身长出水蓝色的鬃毛来，体型也变大好几倍，挤得她和青菀仙子几乎掉下去。
大家伙抖了两下身子，扭头朝她看过来。
她惊愕间一不留神，被嘲风晃着毛绒绒的脑袋拱在小腿上，啪叽一声，不知怎的，就跌在了它背上，又被它颠着，倏溜一声，送到了焱迟面前。
她身侧，还跌着惊慌失措的青菀仙子。
焱迟：“……”
蘅湘狼狈地扑腾了几下才站好，果见殿前除焱迟和几名往来穿梭忙碌的执事外，已不见天尊身影。
她揉了一把乖顺伏地打哈欠的嘲风的满头长毛，尴尬地开口，“哥哥……”
青菀仙子垂着头理了理仪容，抬手施礼，弱弱地跟着开口，“曜泽仙尊……”
焱迟神色微凝，“不过片刻功夫，你们二人，便这般亲密了？”
蘅湘忽而一怔，望了青菀仙子一眼，问焱迟道：“这样也是亲密吗？与同哥哥的亲密一样吗？”
青菀仙子忙道：“小仙虽与蘅湘仙子一见如故，但又岂能同曜泽仙尊相较。”
焱迟冷笑道：“既然一见如故，不打算坦诚相待吗？”
“哥哥在说什么？”蘅湘没听明白。
焱迟继续道：“能灭阿蘅的神息炽火，能抵御北禺麾下十七枭的围杀，青菀仙子的水系仙法境界不低啊。”
青菀仙子脸色煞白，不自觉退了半步。
焱迟步步紧逼，“可那日，在八卦森罗阵中，却为何不出手？是想借此试探本尊的实力？还是说，你果真同那八人是盟友？或者，他们其实听命于你，配合着给本尊演了一出戏？”
青菀仙子被逼的冷汗岑岑，死死攥着衣角，却紧咬着唇不说话。
蘅湘听完沉吟道：“可是没道理啊，哥哥不是都答应青菀仙子的条件了吗？而且她还受伤了。”
“可你瞧她后来有受伤的样子吗？”
“不是玉成仙君医术高明，治好的吗？”
焱迟嗤笑一声，“哦？是吗，青菀仙子，阿蘅说的对吗？是玉成仙君治好的吗？”
蘅湘忙拉住焱迟的胳膊，“哥哥你别吓她……”
“敢在本尊面前耍花招，她可没这么胆小。”
焱迟敛了神色，又道，“说吧，千方百计接近本尊，还说想嫁入月凌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不要再说什么思慕什么晋阶之语，本尊没有耐心一一揭穿你。”
“仙尊说的不错，”青菀仙子终于开口，“那日山巅之上，小仙确实存了试探仙尊实力的意思，但小仙同那八人绝无干系。
“至于小仙的伤，是……”
青菀仙子似极难开口，眸子里都是挣扎，“是……失魄之症导致的修为暂失，衰败之相。”
蘅湘惊道：“失魄之症？”
“是。”
青菀仙子接着道：“原本每十二年发作一次，却不想那八卦森罗阵专剐灵魄，勾出病症……”
“玉成仙君确实医好了小仙，却只是暂时的。”
焱迟道：“说你的目的。”
青菀仙子四处望了望，“能否换个地方说话，此事……”
焱迟：“行。”
*
于是倏地风起，一阵短暂的失重感过后，蘅湘睁眼一看，几人已立在垂芳苑中。
玉成仙君正在捣药，见他们来了忙去备茶水。
蘅湘被焱迟拉着，在垂芳苑荷池旁的小亭子里坐下。
焱迟随手拂了一道结界，将整个垂芳苑罩住，悠然道：“就这儿吧，玉成仙君也在，正好听你讲讲失魄之症。”
甫一坐定，青菀仙子忽地扑通一声跪下，向他们二人行了个跪拜大礼。
“求仙尊和神女救我族人！”
蘅湘吓得忙起身去拉她，“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说话！”
青菀仙子却倔强地跪着，眼眸通红。
“我西珩山全族，皆患上了失魄之症！
“此症修为高者，尚可抵抗压制，待熬过发作时的灵魄动荡，便算是度过一次劫难，然此法极其消耗神元，长此以往，修为耗尽，便会落入中流。
“处中流者发作时，修为散尽，五感尽失，最后沦为废人，连记忆都保不住。
“而修为低者，便会在发病时疯癫，直至力竭身死，神魂俱碎……”
青菀仙子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蘅湘从未听过如此骇人之事，心脏也跟着青菀仙子微微的啜泣声揪起，将她扶起后，问道：“此症从何时开始的？”
“千年之前，”青菀仙子道，“角宸之乱。”
“角宸之乱？”蘅湘一听这四个字，就想起那日玉简中的景象，汗毛都竖起 ，“竟如此巧合！”
蘅湘又问：“可曾禀报天尊？”
青菀仙子摇头，声音发冷，“不曾，我不信天族的人。”
“我族人得此病症已是灭顶之灾，若是有人走漏消息，趁机攻打我族，后果不堪设想。”
“本尊也是天族之人，你不怕本尊走漏消息？”
焱迟早已心舒意畅地喝上了玉成仙君奉来的茶，到此时才幽幽地问了这么一句。
“仙尊与他们不同！”
青菀仙子声音都在发颤，目光却极为坚定。
“仙尊因此事蒙冤获罪，又历经众叛亲离之苦，千年冤狱之困，此番归来，还会信那些天族人吗？
“但凡有一丝信任，仙尊便不会在离开渊极冰狱后，即刻杀到刑名殿，不是吗？”
焱迟眸光如刀，声音冰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揣测本尊的心意。”
青菀仙子知道自己冒犯，又要跪，却被蘅湘拉住，“有话好好说，别跪了。”
蘅湘又转头安抚焱迟，“哥哥莫生气，我当日也揣测哥哥不会再信任天族人来着，太好揣测了。”
说完还冲他笑了一下，又补一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对不对？”
焱迟：“……”
见焱迟只是瞧着凶，似乎并没有计较的意思，蘅湘便接过话头，接着问青菀仙子。
“那我呢？为何敢让我知道这些？”
她目光扫过一旁烹茶的玉成仙君，“还有玉成仙君，他可是完完全全的天族人。”
玉成仙君握竹夹的手一抖，似不服气一般，朝蘅湘哼哼一笑，道：“小仙好歹是个医官，救死扶伤，满身功德，被信任很好想通吧。”
“确实如此。”青菀仙子朝玉成仙君拱手行了个谢礼。
又朝蘅湘躬身揖礼道：“神女能牺牲一千七百年的神息之力供养天族灵脉，解众仙修行之苦，便不会伤害无辜之人。那时初见神女，小仙便感受到了。”
焱迟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的问道：“即是为了救人，起初为何不明说，竟想出那种法子，还以角宸之乱的真相同本尊做交易？”
青菀仙子道：“因为自您回到九重天，便有传闻，说您心狠手辣……小仙若是直接求您，怕您见死不救，反倒惹怒您，连累族人。”
她感觉自己要得罪人了，越说声音越小，手指都攥得紧紧的。
却听见焱迟冷哼一声，笑道：“传闻不假，当年本尊蒙冤之时，可曾有谁救过本尊啊。”
“不过……”
青菀仙子耳根子忽地泛起一片红晕，脸颊涨红，终于鼓起勇气一般，轻声道：“千年之前，小仙确实思慕曜泽仙尊，那日宴会上所言，也是句句真心，那些话，是一千年前便想说的。”
焱迟指尖捏着的白玉茶杯颤了颤，眸色都冷了几分。
“只是……”
青菀仙子似是怕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犹犹豫豫，又带着悠远又无尽的惆怅。
“只是可惜，真正说出口之后，才发觉，仙尊已与从前判若两人，已不是小仙思慕的那个人了，故而便断了念想。”
焱迟眼睫一颤，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青菀仙子接着道：“但为了族人，只好以此事做交易，待与仙尊成婚后，有联姻之谊，便好劝说仙尊救我族苦厄，我族也定当为仙尊赴汤蹈火。”
蘅湘在这句话里听到了成婚二字，忽然想起日前焱迟问她，要不要青菀仙子嫁进来的话，登时愣住。
青菀仙子道：“不过，小仙在知晓蘅湘仙子便是赤霄神女，又见到神女与仙尊的相处之态后，便放弃了这个法子，打算另寻他法。”
蘅湘与焱迟几乎同时道：“放弃了？”
两人却是不同的语气。
蘅湘心情复杂，对青菀仙子突然转变想法极为震惊，而焱迟却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看戏姿态。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同时望向青菀仙子。
青菀仙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愈加笃定自己选择放弃，实为明智之举。
十分坚定地道：“是，小仙如今已将内情和盘托出，只求神女与仙尊救我族人活命！”
蘅湘到此时已经忍不住了，虽不知如何救人，却莫名想应下青菀仙子所求，刚要张口，却被焱迟截住话头。
“青菀仙子，你求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