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胸腔内好疼,如何用力也喘不过气,谢知意半梦半醒中憋出了一身汗,头歪在枕头外侧,用力喘息着,失血的嘴唇黏着两三根发丝,此时正虚弱地喊:“爸……妈……”

    手突然被一个温热的手握住了,掌心能感受到汗湿:“知意,知意。”

    呼唤第一次得到回应,她愣了一刻,但紧接而来的窒息感让她痛苦地蹙起了眉,质地柔软的手帕擦拭着她额头的汗:“娘亲在这。娘亲在。你睁开眼睛看看。——知意!知意!”她睁眼的那一刻,女人惊喜地叫起来,手托着她的身子慢慢扶起来:“慢点,慢——”动作轻缓至极,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

    障目的白雾散去,入眼丝绸编织而成的暖帐。

    一旁的白鹤铜炉燃着焚香,白雾从鹤嘴流到地上。还真有点仙气飘飘的韵味。谢知意沿着身上的锦绣被一路向下看去,目光落在床下的波斯地毯上。

    金边,红底,菱花纹……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知意,怎么了?是头疼吗?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女人见她伸手挠头,连忙关切道。

    知意?她看向亲密叫着她昵称的女人,一脸懵逼:“大姐,你谁啊。”

    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啊。

    叫得这么亲密,衣着还那么奇怪,别不是隔壁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

    女人三十上下模样,精致的脸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只有一派娇养的丰腴,秀美的芙蓉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手上抓紧了几分,声音急切地问:“知意,我是娘亲啊,你怎么了?是落水时伤到脑袋了吗?”

    娘?她是孤儿,哪来的娘?

    再说自己不是电梯失事吗?什么时候变成落水了?

    “渔歌,怎么哭了?知意醒了吗?”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踏进来,锦袍官服,和她在博物馆看到的一模一样。

    ——等等!

    谢知意抬头打量头上的房梁。

    后知后觉到这个房间的摆设和她参观的那处博物馆貌似特别像。

    都是四方的屋子,东面开一扇小窗。

    “夫君,知意她好像不认得我了!该不会是落水时碰到了脑袋……要不再让太医过来看看?”美人含泪总是动人的,男人软声宽慰了几句,转向床上的少女:“知意,认得我吗?”

    谢知意游学的博物馆是四百年前郡望谢家的府邸,作为出过四世三公一将的顶级士族,谢家历史上极其的显赫,以至于唐至于清几百年战乱,他们的府邸还保存得完好,甚至每一任家主的画像都完好地在宗祠里放着。

    眼前的男人,她刚好在画像上见过,于是木呆呆地回了句:“认得。”

    谢瑨宽慰点头:“认得爹爹就好。——这位是你娘。”

    什么!?

    “你是谢府的二小姐、我和你母亲唯一的女儿,前不久刚从姑苏接回来,”男人英朗的眉微微皱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不慎落水,昏迷了一夜才醒来。”

    姑苏,谢家小姐。博物馆的房子。以及悬挂在博物馆里的波斯地毯……

    谢知意不愿意相信穿越这种荒谬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目前好像没得选。

    心里崩溃到一万只草泥马奔驰而过,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整理仪表,优雅地露出了属于淑女的微笑:“嗯,我想起来了——爹,娘。”

    谢瑨笑眯眯地朝她点头,眼睛弯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慈父形象,但转过脸,表情瞬间阴狠下来:“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进来为你推姐姐下水的事道歉?”

    谢知意正由母亲搀扶着起来活动腿脚,见到来人,本就发软的腿险些“扑通”一声跪下。

    进门的少年十二上下,身材却已如冷竹般生的高挑,剑眉星眼,五官硬朗。正是进博物馆时看到的第一张画像——谢家几百年历史中最有名的一位家主。从文人家族杀出来的骠骑将军谢郾城。

    后世《谢将军列传》中记载,他年少时曾因为家庭纠纷,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污蔑从背后将其推入水中,由于在场没有第三个人,两人平日又确实针锋相对,谢父便信了二女儿的谎话,当着众人的面抽了他二十大板,罚去跪祠堂,且三天不许吃饭。

    十二岁的稚嫩少年经历了一轮毒打,衣袍上带着血迹,在四面漏风的祠堂里跪了三天,腿上因此留下了阴天会痛的毛病。他也由此恨上了自己的二姐,在父母死后百般折磨,最终逼得她在幽禁的地牢里举火自焚。

    自己穿越的应该就是这个时间段——谢郾城的母亲丧后三年,父亲将外室从姑苏接回抬为继室。谢郾城的母亲在得知夫君在外养小后,便郁结于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一次小产后瘦如枯骨地去世,谢郾城由此觉得是沈氏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而谢知意则对祖母当年为了和崔氏联姻,逼走自己怀有身孕的母亲耿耿于怀,在她心里,自己的母亲才该是谢家夫人,自己那个被用一副堕胎药打掉的哥哥才该是谢家嫡子,是谢郾城母子占了他们本该享有的一切。

    两人各自看对方不顺眼,针尖对麦芒,生了不少嫌隙。

    而在谢郾城骂了谢知意“丫鬟女儿奴才命”后,生来便对自己身份感到自卑的谢知意忍无可忍,直接朝河里跳了下去。谢郾城抱着手臂在岸上冷嘲热讽:“别装了,我知道你会水。你要挟不了我,快上来吧。”这一幕正好被赶来救援的管家一行人看到。于是在谢知意污蔑是谢郾城推自己下水后,几乎所有人都信了。大家都表示——“肯定是他推的,不然正常人看到有人落水肯定都去救的,他为什么不救,反倒在旁边看戏?”

    谢瑨和沈氏年少情深,从握着她的手承诺过会给她妾室的位置,日后还会抬为平妻,结果在母亲的淫威下,沈氏被赶出了府里,肚子里的孩子还被打去了。守不住妻儿由此成了谢瑨一生的通,这一次又差点失去女儿,他后怕的同时怒不可遏,拿着板子几乎是往死里打。沈氏和谢知意也不帮他说话,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势要把谢郾城逼死。母女俩由此被谢郾城彻底恨上。杀身之仇不共戴天的那种。

    想到史书上谢郾城用在原主身上的酷刑,谢知意就一阵后怕。对上谢郾城投过来的阴鸷目光连忙高声:“不是的,父亲,是我自己失足落水,跟弟弟没关系。”

    沈氏柔弱无骨的手按按捏紧她的,眼神不断使眼色。

    谢知意明白她的意思——当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基本上她说什么是什么。她们和谢郾城姐弟的关系本就不好,何不趁此机会将他除去呢?到时候她再给谢瑨生一个儿子,又是嫡又是长,这谢府不就是她们的了?

    谢知意用眼神示意不行——谢郾城非池中之物,得罪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她们不能这么做。

    沈氏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嗔:“你这孩子。”净对一些不该心善的人心善。”

    她笃定的眼神让谢瑨也有些动摇了:“下人说你落水的时候郾城就站在桥边,全程没有施救的迹象,你确定不是他推你的?”

    要不怎么说谢郾城倒霉呢。

    明明不是他干的,偏偏每个证据看着都像是他干的。

    “弟弟不施救是因为我之前跟他吹牛说我会游泳,不为别的。——郾城,你快跟爹爹解释啊。”

    谢郾城瞥她一眼,声音冷硬道:“她说她会游泳,我才没下去的……要是早知道她不会,我肯定会下去救的。”

    闷葫芦总算愿意说话了,谢知意听着他的解释,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请来的大夫又给她诊了一回脉,开了两味药,嘱咐要静养。爹娘嘱咐两句都出去了,只有谢郾城贱兮兮地折返回来,抱着手臂,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我本来就没推你,帮我澄清是你应该做的”。

    谢知意对谢郾城其实是有滤镜的,毕竟是南征北战的将军,靠一己之力奠定了边境两百年的安宁。现代人不崇拜是不可能的,甚至于她当初花五十块钱进博物馆,就是嫌课本上的图片模糊,想要近在咫尺,一睹他的“尊荣”。

    但就像爱豆都会见光死一样。喜欢的人一旦出现在眼前,立刻就变得毫无魅力起来了。

    “我帮你澄清纯粹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才不是为了你,少自作多情了。”边说边把手里的被子铺开:“虽然不是你推的,但是你气得我从桥上跳下去的,四舍五入也是你的错。我现在身子弱,正需要休息,你赶紧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谢郾城冷笑两声,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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