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然让司机把车停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区旁边,她下车拿了行李后,便出神的立在小区门外。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老旧小区,总共才4栋楼,每栋楼都是板正的12层楼高,虽然岁月在其外墙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但好在干净整洁,又不失一种韵味。
这里,就是莫一然曾经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她记忆中那个温馨幸福的小家里,现在又住着怎么的家庭呢?
莫一然记得她家楼前正对着一棵桂花树,每到初秋时分,小区里就弥漫着浓郁的桂花的甜香。她家又在三楼,打开客厅的窗户,香气便扑鼻而来,不仅如此,稍微伸伸手还能摘些桂花呢。
每到这时,一家三口便分工明确,爸爸莫天泽负责制作工具从客厅窗户外摘桂花,妈妈苏晚月则收拾好厨房,准备制作桂花糕,而莫一然,早就搬好凳子坐在餐桌上等着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桂花糕!桂花糕!桂花糕……”
忙活一天下来,一家人坐在一起,美美的享受着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莫一然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桂花糕了,也不知道那棵桂花树还在不在,或许可以等到九月份再过来看看,能否待到那个时候呢……莫一然心里这么想着。
她又抬头望了一眼这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用手轻轻抹掉挂在眼角的泪珠,便拉着行李转身离去。
莫一然在附近不远处租了一间loft公寓,租期半年,公寓面积不大,才不到40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卫生间、阳台还有的都有,一个人吃住足足够用了。况且这里周围交通便利,配套设施完善,生活是没什么问题了。
莫一然整理好行李,简单铺了一下床铺,清点了一下需要添置的东西,决定今天先将就着住一晚,明天再去购买。
奔波了一天,她还没倒好时差,在给家里报了个平安之后,晚饭也没吃,倒在床上不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补完觉后神清气爽、满血复活的莫一然便出门去附近的一家商超购物。
“毛巾、茶杯、碗筷、收纳盒……”莫一然照着手机备忘录里列好的清单逐个拿取。
这时,旁边经过两个挽着手的女学生饶有兴致的讨论着什么。
“嘿,你看今天的热搜了吗?”
“你是说那个辰星吗?看了看了!”
“他也太惨了吧,被经纪人骗光钱,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是啊,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吧,何况他以前那么火。”
“好心疼他,我还挺喜欢他的,本来是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
“哎,希望他能熬过去吧。”
莫一然默默的站在货架前,任凭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学生从她身后走过。
她拿出手机,点开今天的热搜榜,排名第一的就是辰星的新闻:昔日顶流小鲜肉,被经纪人坑骗后现身街头,颓废邋遢令人震惊!
照片上,是一个不修边幅、身材稍显臃肿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褶皱的深灰色大衣,任由其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顶着一头凌乱的跟鸟巢似的发型,胡子拉碴,应该是很久没有打理过,手里拿着一杯饮品,就那么随意的歪站着,整个人散发着萎靡不振的气息。
这还是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热情爽朗的阳光大男孩吗?
莫一然的思绪不由得飞到五年前……
那年她刚升上高三,没多久就遭遇那场家庭变故,莫天泽那一跃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自此,从前那个活泼可爱、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一脸阴郁的女生。
她不再扎着自信的马尾,而是随意的披散着头发,并任由两侧的发丝遮盖住她白皙水灵的脸庞,再也没人看见那两个一笑起来就绽放在嘴角的酒窝。
她就每天这么神游似的在学校和家之间晃荡,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苏晚月此时也每天强撑着疲惫的身心四处奔波寻找工作。她隐约地察觉到女儿的变化,但是生活的重担已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时刻照顾到女儿的情绪。对此,苏晚月心里一直是感到愧疚的。
这些,莫一然又何尝不知?可是她太懂事了,她明白这时不应该再给妈妈添乱,于是,她选择默默的自我消化,将所有的情感都困在内心,独自舔舐伤口。
然而,莫一然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来自无人倾诉的压抑,还有来自校园的流言蜚语,以及越来越紧迫的学业带来的精神压力。
同学们得知她家发生的事情后,经常私下里对她指指点点,各种脱离事实的无端猜测流传在大家课余的谈资里。
或许身为看客的他们本没有恶意,只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在无形中变成一把利剑深深地刺向局中之人-莫一然。
莫一然无法做到无视周围的学生投来的异样或者说同情的眼光。每一天,她都努力着让自己微笑的面对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每一片轻盈的雪花肆意的从空中飘落,悄无声息的聚集在一起,终于在某一天,以不容忽视的力量压断了原本苦苦支撑的树枝。
在一个微凉的春日傍晚,莫一然放学后不知不觉的晃荡到离家不远的西水河公园。
公园很大,沿着京市主要的河流之一西水河绵延展开几公里。茶余饭后,周边的市民开始从四面八方往公园里汇聚,准备开始一天的休闲健身时光。
有陪着孩子在喷泉广场玩耍嬉闹的家长们,有在运动场地打篮球的高中生,有排着整齐的队伍沿着公园步道健步走的老年人,有在昏暗的路灯下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人群中,还有一个穿着高中校服、背着紫色双肩包的女生像棵水草似的在四处游荡。公园里的喧闹仿佛与她格格不入。
莫一然沿着西水河边的木栈道茫然的走着,静静的河水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神秘幽深,她凝视着这巨大的深渊,仿佛受到了水底的某种召唤,不由自主的朝着它走去。
只听“扑通”一声,脚下踩空的莫一然,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直直的坠入水中。
瞬间,冰冷的河水将她包围,紧紧的禁锢着,势要把她拽进无底的深渊。
莫一然下意识的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是周遭只有无尽的河水,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在慢慢的下沉。
那一刻,莫一然心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于是,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坠向幽暗的深渊。
意识朦胧之际,她似乎看到了一道光。那道光快速的刺破水面来到她的身边,并渐渐化成一只大手拉着她不断的向上……向上……
辰星将她平放在地上,并试着用学校上课教的急救方法有规律的按压其胸口,一下又一下,多次按压后,眼看女生还未苏醒,他就准备进行人工呼吸。这时,躺在地上的女生猛的咳出几口水,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辰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当莫一然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点青涩稚嫩又不失阳光俊朗的脸庞,男生深邃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同学,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莫一然感到很愧疚,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她低垂着头,羞于面对眼前这个恩人。
“没事就好。”
“辰星!辰星!打篮球呢你这小子跑哪去了!”这时,不远处传来同伴招呼的声音。
“这就来了。”辰星回应着。
等到周围的热心群众帮莫一然联系上苏晚月,辰星自认为待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这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坐在地上的女生说道:
“同学,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来的。”
说完便朝着他的伙伴们跑去了。
莫一然愣了一下,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她既慌乱又感到无地自容,终于,她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积压已久的痛苦、悲伤和绝望如汹涌的潮水般倾泻而出。
这一刻,她日常所有的伪装与坚持都土崩瓦解,只剩下最脆弱、最真实的自己。
这件事以后,苏晚月和女儿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她先是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忽略表达了歉意,承诺以后会多一些关注和关心,会做一个称职的妈妈,然后她还希望能成为小然随时可以谈心的朋友。
母女二人谈开之后,莫一然也渐渐走出了家庭变故带来的阴霾。
后来她参加高考、顺利毕业,考入京市一所普通大学,大一下半学期,苏晚月和理查德步入婚姻殿堂,莫一然便申请了国外转学,母女二人随理查德一起到国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但是莫一然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男生,那个给她至暗的人生时刻带来一道光的神,那个名字叫做辰星的人!
如今,曾经的那道光开始黯淡了,辰星一定在黑暗里痛苦的煎熬着,莫一然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帮助他。
莫一然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眼神更加坚定。
“辰星,这次换我来拯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