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婧原本看芝士南瓜空盘了,正想问庄榆要不要再来一份,听到身旁的动静,瞬间被逗笑。
“庄榆你是不是喝多了?王岚岚你认不出了吗?你怎么会把她认成顾俭女朋友啊,她老公就坐在她旁边呢哈哈哈。”
王岚岚原先在跟顾俭咨询工作上的合作事宜,被这么一打岔,也忘记说到哪里了,跟着笑。
方婧说完又看向顾俭,“你们是不是在玩什么大冒险啊?”
顾俭再看过来的时候眼底的情绪散了些,他笑容很淡:“她喝多了,在闹着玩。”
“我说呢。”方婧又想起来庄榆刚刚说的话,她说她跟顾俭很久没联系了?这话大约是醉话,方婧拍了一下庄榆的背,“要不是顾俭给了发了好几次信息让我一定要叫你过来,我差点就相信了。”
饭桌上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这时候也八卦地问了起来。
方婧和王岚岚笑着解释庄榆的误会,有人听到了庄榆的那句“我们好久没怎么联系”,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和顾俭其实早就形同陌路,就好像笃定庄榆在跟他开玩笑。
从方婧解释了王岚岚和顾俭的关系后,庄榆一直懵懵的不在状态,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不知道喝到第几轮,周围不知道谁又提起庄榆刚刚误会王岚岚是顾俭女朋友的事,起哄让庄榆跟顾俭喝一杯。
顾俭今晚开车过来的,到现在没有沾一点酒,一直在和人聊天。
这时转过头,就看到庄榆又在傻笑,哪怕对上他的脸,她也没有收起笑容。
庄榆是不发酒疯的,她喝完酒以后反应会变得很慢很慢,等到当她反应不过的时候,谁跟她说话,她都会一直傻笑。
他神情有片刻的怔忪,只是见她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笑,也跟着笑了。
说完不知道是谁说:“还记不记得谢师宴那次,就庄榆傻不拉几地没垫巴几口菜就直接对着老师敬白酒,几杯下去,人就歇菜了。”
“嗯。”顾俭注视着她。
谢师宴那一次他没有忘记,不过他们记得不对,根本没有喝很多,他就坐在她身边,怎么可能让她喝几杯,其实是一杯,一杯就晕了。
方婧这时又跟着去问庄榆,“你还记不记得?后来去KTV还是顾俭一路把你背过去的。”
庄榆喝得真的有点多了,她看着面前这么多张熟悉的面庞,迷蒙中好像被什么拉回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庄榆只担心分开以后他们会忘记自己,有了更好的朋友,从没有想过朋友是阶段性的,而成年人的生活本就充斥着遗忘和释怀。
她怔怔地点了一下头,再抬起头,不知怎么却透过面前这个轮廓坚毅,待人处事成熟老练的人看到了过去那个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的顾俭。
现在是什么时候?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顾妈妈又给他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好像闻到了芝士南瓜的味道?
“顾俭……”她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脑子却乱乱的,不知道说什么。
“嗯,”顾俭没有看她,将她的杯子倒置,不再让别人灌酒。这一次,她没有不高兴。
他靠近了一点,倏地问:“今晚喝醉了,还要我背吗?”
庄榆晕晕乎乎的,一时觉得自己今年才十八岁,刚刚高考完,一时又觉得自己早就长大了,在做和过去那段岁月有关的梦。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
原本大家都说要继续第二摊,再去KTV唱歌,但是今晚跨年夜,哪里都被定空了,外加天气预报上显示明天清晨还要下大雪,到时候可能寸步难行,最后只好作罢。
方婧和丈夫正在把酒店的停车券挨个发给同学,她走到庄榆跟前时,还没来得及问庄榆有没有人来接,就看到庄榆对着她傻笑。
“英语课代表,嘿嘿嘿。”
方婧摸了摸她的脸,真是烫到不行。
“就当了一个学期的英语课代表,你还能记得啊,”看到庄榆点头,方婧问,“很晚了,你又醉成这样,今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在酒店住一晚?”
庄榆摇头,“我妈说我十点前要到家的。”
“哎呀还有门禁呢,是妈妈的乖宝宝。”方婧笑着又摸了摸她的脸,“但是已经十一点多了。”
庄榆睁大了眼睛,思考了两秒后说:“我悄咪咪地回。”
方婧只好说:“那我给你找车,送你回去,你家现在住哪里?”
庄榆开始自报家门。
“不能喝,怎么喝这么多,傻乎乎的,你这样肯定不能一个人回去。”方婧说完话看到顾俭和同学们打完了招呼,已经走了过来。
“傻吗?”他微微垂下视线,“好像是有点。”
他扶住庄榆的肩膀,让方婧不用麻烦了。
“她刚刚说的地址我知道,我送她。”他说,“我今晚没喝酒。”
方婧闻言,望向顾俭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原本还想蹭顾俭车的吴延也靠到顾俭的肩膀上说,“她家跟你家根本不在一个区啊,不顺路,你不送我了?”
顾俭右手揽住庄榆的肩膀,左手的食指推开肩膀上的那颗脑袋。
“帮你叫了车,你自己回去,乖。”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吴延说完,又觉得不对,庄榆也只是顾俭的友,“你光对女人绅士是吧。”
*
庄榆被扶着坐进传说中的那辆宾利,恍惚间,还觉得是在做梦。
这梦跨度真大。
有时候在梦里的时候,庄榆就知道这只是一场梦。
她半眯着眼睛,低头看了看窗外,车外有人在敲着车窗,原来是方婧送完了其他人,又过来看他们。
庄榆就这样隔着车窗盯着屋外的方婧看。
“路上有雪,小心点啊,一定要把庄榆给安全送到家。”方婧对他们挥挥手。
“知道了,你们也早点回去。”顾俭招手。
一直到看不到人影以后,庄榆才回过头说:“真好啊。”
方婧真好,高中也很好,只是好像回不去了。
车厢内安静极了。
庄榆脑子里胀胀的,胃部因为酒精的关系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热感,但是她也只是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她能感觉到偶尔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志不时有些清醒,只是再稍加思考又觉得头疼,她便懒得再去深想,只是安静地呆着。
车一路开着,是回庄榆家的方向,不知不觉,竟然开到了他们的高中——枫州一中。
在正门处,顾俭将车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身边的人是醒着还是昏沉着,或许昏沉着更好。
“庄榆,回到我们的高中了。”
庄榆原本闭着眼睛几乎几乎就要进入梦乡,睡梦里听到声音,挣扎着掀起眼皮,望向顾俭的方向。
大约是他的脸在朦胧的视线里看起来有些温柔,抑或是今晚见到了很多高中的朋友,这样的时刻有些温暖,庄榆忘记了一件事。
忘记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顾俭说话。
忘记了是顾俭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永远。
就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她看着顾俭脸上带着笑,而他身上的西服在迷蒙的视线里变成了枫州一中的校服。
不远处鞭炮震天响,烟花也在视线的尽头不住地向上攀升。
庄榆安静地看着,今天是什么日子,过年吗?不然怎么会有人放烟花。
她看到顾俭将车窗按下,一阵冷风窜了进来,因为车里开着暖气,庄榆并没有感觉到多冷。
顾俭将手探出窗外,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跟随着冬风的方向落入他的掌心,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远处的欢呼声。
顾俭看向窗外,不知道在对谁说:“有人在放烟花,跨年了。”
这样的对话曾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个时候她声音透着无限依赖。
她会说:“顾俭,新年快乐。我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但是这一次,顾俭不觉得他能等到,这一晚他已经放任自己把她留在身边很久很久,再久就不应该了。
他关掉车窗,手刚握住方向盘,就听到身旁的带着酒意略显含混的声音。
“顾俭,新年快乐。”
一瞬间,顾俭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硬,许久他看向庄榆,她也在看他,庄榆搞不懂他黑夜中的眼神。
“怎么了?”她迷茫地问。
顾俭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想确定几秒钟前的那句话是不是烟花下的幻想,他克制着没有去点开始终亮着的手机屏幕。
为什么还会祝他新年快乐呢?
“庄榆,你不怪我啊。”他倏地开口,对上了眼底像是泛着雾的庄榆,“还是说——”
你觉得我这样有点可怜。
话还是没有说完,庄榆始终用那种摸不清情况的表情看着他,她的眼底因为醉意透着淡淡的湿意,像是因为顾俭的话很苦恼。
半晌,顾俭垂下头:“嗯,新年快乐。”
得到新年祝福的庄榆终于心满意足地将视线再次挪向不远处的校园。
好想一脚踏进校园,所有的朋友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眯起眼睛,在梦里回味。
从刚刚庄榆的那句新年快乐开始,顾俭就处于一个精神高度游离的状态里。
他忽然笑了,在笑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庄榆疑惑地转过头,就看到昏暗的环境里,顾俭的视线一定不定地落在她的眼睛里。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下一刻又莫名其妙地松掉。
庄榆忽地听到他开口,光线太暗,以至于她错过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紧张。
“庄榆,你在相亲。”他看起来神情自若,就像在聊再寻常不过的话题,“你想结婚了吗?”
远方的烟花再一次奔向天空,轰鸣声就像是擂鼓的心跳。
顾俭没让自己停下:“想结婚的话——”
庄榆在这一刻听清顾俭的声音:
“和我怎么样?”
烟花在最高点绽放,顾俭在这时注视她的眼睛:
“庄榆,不如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