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潜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间酒吧夹在街角的墙缝里，从外表来看和《哈利波特》里的破釜酒吧一样没有吸引力，连招徕顾客的霓虹灯标牌都散发着半死不活的陈旧。

    一般来说像这种不起眼的小店都有自己的客户圈，而且稳定性极强，每一个新来的人都容易引起怀疑。

    “难道要假装成服务生吗？可是我们现在连酒吧的门都进不去。”萩原研二有些头疼地说。

    降谷零摸着下巴，略微沉吟了一会：“我有一个办法。”

    *

    好消息，他们现在成功潜入了。

    坏消息，降谷零的主意是个馊主意。

    尊贵的警校第一的计划由以下几个部分组成，包括了由松田阵平临时赶工的简易版窃听器，萩原研二假扮成在极道组织里干了几年的小混混，诸伏景光负责带着信号接收器接受窃听器的信号，降谷零去搜查外守一的洗衣店，而班长在酒吧周围警戒，一有危险随时报警。

    日后的安室透回头看自己这段经历的时候也曾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失笑，但是这次经历确实是他负责这样的集体行动计划的开始——万事开头难，而且他们确实有收获。

    酒吧内部的装潢和他们猜测的相差不大，一个下沉式的构造让里面更显窄小，和美国上世纪二十年代禁酒令时期的酒吧有的一拼。酒吧里没什么人，几乎在萩原研二走进去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作为对视线和情绪都特别敏感的人，萩原研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摆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把自己“不懂规矩的混混新人”的人设拿捏的很好。不出所料，在他装疯卖傻了几句之后，那些视线或多或少地移开了。

    萩原研二装作故意找茬刁难了几句之后就在酒吧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挑的位置很好，刚刚好可以看见整个酒吧，他放松了肩膀的肌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松弛一点。

    他把松田阵平临时赶工的，粗制滥造的窃听器粘在了托盘上，还在酒吧里有目的地逛了几圈，往窄长的走廊边上的那个一看就很可疑的房间门口安了窃听器。

    希望小诸伏那边一切顺利吧。萩原研二松了口气，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

    诸伏景光调试了一下松田阵平给他的信号接收器，把耳机里的声音调到最小。

    说松田阵平是个机械制造方面的天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他在没有足够零件的情况下生拉硬凑地做出了几个窃听器——甚至还能无线接收。

    他心知好友特意让自己来做这部分的工作是为了让他这个当事人第一时间获得信息，这种没有明说的好意让他心里暖洋洋的，之前心头一直萦绕的那份不安都消散了不少。

    这个时候，耳机里传来了略显嘈杂的说话声。

    从一开始凌乱的人声过后，诸伏景光分辨出了属于外守一独特的，像含着铁砂说话的嗓音。

    *

    “你们答应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能送到？”外守一的嗓子像受过伤，他讲话的时候吐字很慢，总是习惯性的压低声音，这让他整个人更显阴沉。

    入江没有立马回答，诸伏景光捕捉到了酒液倒入杯中的声音。

    “明天？后天？我会帮你问问大人的。”入江随意地说，“最近港口那边有点事情，你要的东西不是很好进来。”

    “我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外守一的声音更低了，近乎是含在嘴里半露不露，诸伏景光必须得全神贯注才能从窃听器的电流声中捕捉到他嘶哑的声音，“我需要这个东西！尽快！”

    入江倒酒的声音停下了，他有些迟疑地说，“你发什么疯？”

    “你还不明白吗？”外守一神经质地抠挖着自己的手臂，“你们没有想遵守诺言……你们只想夺走我的一切……不管是你还是你那个狗娘养的上司……”

    入江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他提高了嗓音，“你怎么敢对干邑大人不敬！”

    科尼亚克？诸伏景光记住了这个有点奇怪的发音，听起来像干邑白兰地这种酒，比起真名更像某种代号，但是也不排除入江发音有误的可能。

    经过入江的打断之后外守一也安静下来，入江似乎也意识到不能跟神经病斤斤计较，把酒推给外守一，语气放轻松了一点，“别提这些有没的了，喝酒喝酒。”

    *

    松田阵平蹲在酒吧的后门，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手指，突然间很想来一根烟。

    这个后门相当隐蔽，想来也是专门给那些不是很方便出入的客人提供便利的，窄小的巷道里只有一小段可以勉强穿行，靠墙的地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墙壁上沾染着黑乎乎的陈年污垢。

    松田阵平被降谷零分配的任务就是在后门警戒，以便随时冲进去支援正在潜入状态的萩原研二。

    他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把墨镜从脸上摘下来挂在领口上，扫视了一下下面的杂物，百无聊赖地开始辨别里面各种酒瓶子的品牌。

    即便自己出去喝基本上只喝啤酒，但得益于有个嗜酒如命的酒鬼老爸，松田阵平对几种有名的清酒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粗略地一扫，发现几箱纸盒子里面放的基本上都是菊正宗，深绿色的酒瓶摆的整整齐齐。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就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可是酒吧，为什么会大量的存放这种便利店也会贩卖的平价清酒？

    而且根据几人先前的观察，这家酒吧里进出的明显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不良，以松田阵平对这些混混的了解，他们可是什么酷炫喝什么，当场放血做杯血腥玛丽估计都只会被称作小打小闹。

    难道是这边中年失意男子同样扎堆吗？松田阵平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他轻巧地从蹲着的矮墙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灵巧地像只猫。他靠近那堆杂物，仔细地翻捡起来。

    ——不出意外的，他有所发现。

    松田阵平盯着那个好像装过什么白色粉晶状物的塑料袋，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随身带一次性手套。

    出于谨慎，他没有直接用手碰，而是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一看就很可疑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不管是毒/品还是其他什么特殊的化学药品，在日本都是违/禁品，处理应该小心小心再小心，但是这家酒吧就这样大喇喇地放在后门，完全不担心有人发现。

    危险，松田阵平的脑子第一时间给他拉响了警报，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强行压下心头冒起的慌乱。

    得立马通知hagi他们，松田阵平冷静地想，他身上没别的东西，只能把运动服外套脱下来包着那个袋子，最后又想了想，带走了一个酒瓶。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其他几个人，顺便还发了云居晴也一张，准备通知萩原研二立马撤退。

    就在此时，酒吧内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类似汽车回火时的爆裂声尖利刺耳，带着持久的回声。

    松田阵平猝然回头。

    *

    萩原研二在狂奔。

    诸伏景光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可以去回收窃听器了，但是当他起身时，酒吧里各种各样的目光都粘在了他的身上。

    萩原研二是个习惯面对他人目光的人，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些人视线中的恶意。

    酒吧中空气粘稠地流淌着，夹杂着昏黄的灯光和嘈杂的背景音乐，劣质酒精的味道令人作呕。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步伐缓慢而坚定地往刚刚经过的走廊而去，果不其然，有人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这位小哥，”染了一头黄毛的混混不怀好意地笑着，“你打算去哪啊？请哥几个喝酒不好吗？”

    强烈的危机感一瞬间席卷了萩原研二，他立马侧身避让，一个带着风声的拳头从后方袭来，如果这一下打实了有的他受的。

    回去一定要狠狠控诉小阵平，萩原研二苦哈哈地想，研二酱这张脸要是受伤了肯定要找他赔钱。

    他手上也没闲着，迅速反击，一个过肩摔让这人给他开了条道，挡在前面那个黄毛也被他一脚踹开，虽然在贴身肉搏上比不过从小练拳击的小阵平，但是萩原研二的力量和敏捷度都是极强的，小混混临时组建的包围圈困不住他。

    得快速撤离。萩原研二想，他装作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往酒吧深处的回廊跑，实际上脑子里十分冷静——行动开始前班长通过巡查警员要来了酒吧内部的大致结构，画出了几条可能的逃离路线，而每一条路线都会经过酒吧的后门，小阵平就在那里支援。

    他在经过包厢的时候假装一个踉跄，往墙上一抹，那个窃听器就落在了他手里，轻轻敲了两下示意对面的诸伏景光摘下耳机，然后一个用力捏碎。

    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气，他顿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猛地一顿，闪身躲进了后面的房间里。

    他做出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巨声炸响，几乎在墙壁上荡起一层层回声，土制手枪带着没有充分燃烧的火药味，子弹没入萩原研二刚刚经过的墙壁里。

    他们居然有枪！

    *

    萩原研二掐了自己一把，额发已经被冷汗微微润湿了，他现在反倒进入了一种更加冷静的状态，好像把着赛车的方向盘，在山路上遇见了几个急转弯，稍有不慎就容易命丧黄泉。

    但是他萩原研二平生最不怕的就是挑战，他可是不管怎么样都会一脚踩下油门的人。

    他抓起杂物间里生锈的消防斧，用劲劈开通风口格栅，露出外面的塑料排水管。

    他用劲把斧头卡进衔接处，把自己拉上去。通风口本身就窄小，过萩原研二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他只能艰难的把自己往外挪，祈祷那些被他的障眼法引走的人来的再慢一些。

    刚刚萩原研二在意识到对方手里有枪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硬碰硬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土制手枪还是□□，血肉之躯撞上就是送死。

    他判断出对方因为视线死角的缘故，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准确位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踹倒了另一个路口的一大堆杂物，制造出自己往那边跑了的假象，但是他心知这样也拖不了多久，尽快逃到开阔地带才是关键。

    他抓住水管往外一拉，感觉到自己后腰被边上的铁皮划拉了一下，估计出血了。

    萩原研二捂着后腰，站在这个小巷子里，总算松下了一口气。

    他这个时候才打开自己刚刚一直振动的手机，看到了松田阵平发过来的消息。

    【小阵平：我在后门发现了疑似毒/品的东西，看到消息给我回电话，我去找你。】

    ……现在他知道这群混混从哪里来的土制手枪了，萩原研二叹气，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

    “萩原？萩原？”诸伏景光提起声音重复呼叫了即便，对面仍然安安静静，只能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诸伏景光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前的一大堆设备打包拎走，他躲在酒吧斜对角的洗衣店后门，降谷零进去搜查了，他看见班长往他们这边跑过来，手上还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他报了警。

    三个人内心都是焦躁万分，担心还在酒吧的萩原和松田二人的安全。所以也没有犹豫，把多余的东西一丢就往那边赶去。

    诸伏景光合理怀疑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因为自从入江说完那句“喝酒”之后窃听器那边就一直没有传来别的声音，而且松田传来的情报更加要命。

    谁知道这样一家就在警校附近的酒吧里，同时涉及了非法持枪和贩/毒。

    降谷零一边跑一边把发现的信息告诉几人，他一向是擅长观察的那一个，如果不当警察去干侦探这一行说不定也能有饭吃。

    外守洗衣店是很典型的日式一户建，上面是居所，下面临街的是店铺。

    他搜查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仔细，一楼没有明显的疑点，洗衣机都是用了三五年的样子，边上的等候区空无一人。

    至于二楼，非常明显的独居中年男性布局，略显肮脏暗沉的榻榻米，放在厨房水槽里没有洗干净的碗，暗合了几人之前对他没有女儿的推测。

    降谷零带着手套，快速而小心地翻动着书架，试图看到有没有一些线索。

    他的手摸到书架的格子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触感，用力向下一按果然发现有一个小小的暗格。

    拉开之后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对着镜头微笑。

    这是木村有里。降谷零默然，他的脑中一片翻江倒海，最终只是拿出手机拍下了这种照片，小心翼翼地把暗格合回去。

    “那木村一郎和外守一就是同一个人？”伊达航忍不住道，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很有可能。”降谷零回头看向诸伏景光，被自己的幼驯染用一个微笑安抚住了。“但是我倾向他和跟踪hiro的人不是同一个。”

    “因为没有动机。”诸伏景光接道。

    外守一，或者木村一郎当时是明显的激情杀人，事后尽管有人顶罪，但是仍然破绽百出，这么多年也没有对诸伏景光和诸伏高明进行报复，和那个送来照片的人明显不是一个路数。

    如果说外守一希望这个秘密能够永远的埋藏下去，那么跟踪者则希望将他的罪行大爆于天下。

    但是不管哪一方都给诸伏景光带来不妙的预感。

    他沉住气，招呼着同伴跑进几人约定集合的那个小巷。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汇合，站在那里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