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甄凤鸣。
“有鸟居丹穴,其名曰凤凰。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屡向秦楼侧,频过洛水阳。鸣岐今日见,阿閤伫来翔。”
爸妈怀着愿我一朝凤鸣昭天下的愿望给我 取了这个名字,但事愿人违的结局从我出生起便定下。
没有一只凤凰从小会被告诫: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去多管闲事,少说话多做事,要老 实能吃苦,不要幻想认清现实……
凤凰是野心家,是昂首展翅凌天地的上位者。而没有一个上位者的人生信条会是老实勤劳肯吃苦。
只顾低头只能做山鸡,向天仰首才能是凤凰。
这一切在我死后才渐渐懂得。
而如今,社会的点点泡沫裹挟着我,蒙蔽我的眼睛,折断我的双翼。
在十七岁那年,在表面光鲜的高中校园里,暗潮汹涌化作钝刃在我身上割出血痕,一点一点,死不了,也无法逃脱……
第五十次被锁进艺体楼的空教室,我听着那群性别不同的畜生离开时的脚步,慢慢蹲下,等待那扇门被保安打开。
屋外的光线夹着尘埃飘进黑暗的房间。这里的吊灯早就坏了,监控的镜头也蒙了灰,被弃用不止一年半载。
手表早就被强行摘下扔在屋外,现在时间于我,只是光线由冷到暖,从我脸上移到头顶再离开我,只是边上操场喧闹声消失,只是一次次铃响又归于寂静。
直到那束光彻底于我成了对角线,熟悉的开门声响起。
那个保安深深看着我,叹了口气,侧过身让我慢慢挪了出去。
我应该感谢学校有晚饭点检查艺体楼的规定,要不然我可能得在那间时不时闪过蟑螂的房间待到晚上十点晚自习结束。
不过,这个规定的背后,是一条人命,我知道。
去食堂吃饭,我在桌下伸直两条腿,盯着碗发呆。
曾经我会在结束后去回忆被欺凌时那群畜生的嘴脸,但现在我习惯于放空大脑。
可能是已经麻了,但更多,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再去想一遍过程像自虐。
扯了扯嘴角,吃完最后一口饭,回了教室。
高三拼搏的口号指向一个明确又渺渺无期的希望。所有人都说高考结束就好了,是有明确时间的。但那个期限又很远,就好像象征狭长隧道尽头那个光点——
它越来越大,但好像离真正碰到它还有好远好远。
好吧,不是因为口号,是因为我自己,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那个时间。
晚自习平静地结束了。
太平静了,我没有在去厕所路上被绊倒,没有收到桌洞里畜生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没有无处不在的辱骂……
太安静了。
就这么回到家,我和父母说了今天在学校又被锁了。
第五十次,可能是有点太多了。我麻了,他们估计也麻了。
“不奇怪吗,”爸爸撂下酒杯,“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我和你妈已经去和学校反应过了,我们已经尽到父母的责任了。凤鸣,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体谅体谅我们,我一天天上班很累,没空管你们小孩有的没的了。反正还有一年不到,你忍忍,做好自己,行吗。”
我点点头,走回房间。
没过几分钟,妈妈进来了。
“凤鸣,”妈妈摸摸我的头,“别想那些了,好好休息,不是马上一模了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点点头。
我不知道除了点头我还能做什么,就好像被掏空的傀儡——
把灵魂掏出去,再把那些试卷塞进去。
那晚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
梦里有死去的人,我认出她是那个被锁到死的女孩,和她对视的瞬间,我说不出话,只是哭;梦里有活着的人,那群畜生希望我去死;梦里有像幽灵的人,他们围着我,我不认识他们,却能感受到无由来的厌恶。
等我醒过来,脸上挂着泪痕。
天还没亮,外面很黑。
天马上就要亮了。
又是安静到诡异的上午过后,在下午第二节的体育课,畜生从圈里冲了出来。
少了那个男生,一共九个女生。
我被困在操场边上的杂物间里。
“你为什么不跑啊?”中间的一个女生笑着问我。
她长得很高,两只眼睛一单一双。
我觉得好笑,九对一,还问我为什么不跑,倒是看得起我。
我的沉默好像点燃了她的火,她上前甩了我一巴掌,我半边脸都麻了。
“你不是很能耐吗,不是很能讲吗,现在怎么不讲了。”她瞪着我。
我看着地面,不知道她下一秒要做出什么。
还手可能会被判定为互殴,所以我选择先保持一下为数不多的理智。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
“呵,你和那个贱人走在一起,不就是伤害我吗。”
我看向九个人中,站在最边上,最沉默的那个女生——孟子颜。
那个时而浮现的猜想被证实。
记忆回到半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是有朋友的,还是个潇洒自在敢说敢做的人。
那个时候,被欺凌的是另一个女生。
她和孟子颜原本是朋友,后来因为一个男生,两个人渐行渐远。
从她们绝交的那天起,班里就有越来越多人骂那个女生。
孟子颜团结了一只好有凝聚力的队伍。
辱骂的理由千千万,无理的居多。
在她们要求我站队的时候,我选择和那个女生拉近距离,让她不用一个人。
但后来,她还是跳了下去。
然后,被欺凌的人就轮到了我。
“那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也骂了她啊,你知不知道,她一死,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
说着说着她似乎越来越上火,又扇了我一巴掌。
“你不是很牛吗,怎么,现在就只会不会叫了,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甄山鸡,你真当自己是凤凰,济世救人啊,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她突然掏出一根粗绳,勒住我的脖子,转头对边上的人说,“站着干嘛,揍她啊。”
好疼,身上没有一刻是不疼的……人太多了,还不了手。密集的拳打脚踢,时不时的一个巴掌和逐渐用力的绳索让我感觉自己是不是受了内伤,为什么头这么疼。
为什么,还不结束……是不是要死了。
殴打的结束是那个缺席的男畜生出现了。
打完篮球一身汗臭味。
齐刘海女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扒我的衣服。
韩剧看多了吧,下三滥的套路倒是记得很熟,《琵琶行》到现在都没背下来。
那个男的在我边上,开始脱衣服。
在他准备压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求生的意志让我用尽力气一脚踹在他裆上。
然后,余光瞥见一把匕首,躲闪不及,匕首狠狠划过我的手臂。
是另一个高个女生。
他们没打算让我出去。
既然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
理智归零,我冲上去咬住那个高个女生的手腕,狠狠用力,匕首随着她的惨叫落在地上。
“我的确牙尖嘴利,她说对了。”手臂上的血一刻不停地涌出,但我感觉不到痛。
迅速弯腰捡起匕首,用力捅进那个女生的胸口。
“去死吧。”
这支队伍很有团结精神,但在生死面前,她们互相算计的友情就像纸一样轻。
我不打算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拔出匕首,顺手抹了边上一个比我矮一点的女生的脖子。
鲜红的血喷在我脸上。
她们试图抢夺我的匕首,但我是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身体似乎痛到麻木,我感受不到踹在我身上的痛感,浑身颤抖。
只记得我杀了好多人,身上都是血。
到最后,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转身看向最后两个人。
齐刘海和那个男畜生。
男畜生刚才被我一脚踹狠了,现在都站不起来。
刚刚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现在分开倒是很快,齐刘海早就躲到角落祈祷我看不到她。
不会的,我不会落下一个人,我数着呢。
我随手抄起一把满是灰尘的椅子,砸到男畜生头上。
他下意识捂住受到攻击而疼痛的脑袋。
我抓住时机,举起匕首,插进他的□□。
幸好他喜欢穿灰色短裤打篮球装叉,显得他那一小点在他躺下的时候明显了些许,要不然我可能都会捅歪。
感谢灰色短裤。
他疼晕过去了,我不想管他,转身去齐刘海的角落。
“害怕吗。”我边走边说。
她点了点头。
“别怕,”我抬了抬手臂,“我没力气折磨你。”
“所以,很快的,去和你的好姐妹们团聚吧。”
我微微一笑,拽着她的头发拉过她的头,匕首捅进她的脖子。
拔出匕首,血液喷出。
甩开渐渐冰冷的尸体,我转身走向最后一个目标。
脚踩上他的手,用力碾,那双眼睛慢慢睁开了一点,痛呼出声。
“我知道我的黄谣大多出自你。”匕首上的血滴在他身上。
“畜生。”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高高举起匕首,捅进心脏的位置。
一切都结束了。
很安静,但不会有暴风雨来了。
因为,我杀了他们。
属于身体的痛感渐渐归位。
我歇下全身的力气,靠在杂物间门后的角落。
我将等待属于我的死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体育课快下课了。
神识一点点模糊,可能是快死了,我看到一道金色的光。
“吾没看错人。”
“你是谁。”我轻声开口,几乎是气音。
“吾是凤凰。”
我看着淡淡的金光里那只浑身披着五彩羽毛的凤凰,微微一笑,“凤神打算杀了我吗。”
“吾为何要杀你。”
“我杀了很多人。”
“一群畜生,怎么能叫人。”圣鸟长鸣,“凤鸣,滥杀无辜方为孽。”
“所以你为何突然出现。”我感觉快要撑不住了,好累。
“凤鸣,你还愿意留在这个世界吗。”
“不愿意。”
本就等待死亡,又何谈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好。”
寻找那堆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金光包裹住我。
意识脱离,我晕了过去。